太子妃的阴冷爹 卷一 第4章

  时归搓了搓脸颊,看着嘴里呼出的白雾在眼前凝聚又消散,向着巷子外踏出一步,眼前豁然开朗。
  时值傍晚,街上行人较白日少了许多,沿街商贩也收拾起摊位来。
  时归跟着杨元兴走了这么些时日,经过的大城小城多是在走马观花,杨元兴便是有千百般不好,但这一路的行程也确实全是他来规划的。
  如今时归孤身一人,又要防着不怀好意的人,又要自行辨别方向。
  她虽勉强能分出东西南北来,但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只是依稀记得,掌印的住处有两个,一个是官家分给他办公休憩的衙门,位于司礼监衙门旁边,日夜有人把手。
  另一则是他自己置办的私宅,也就是城西的那处。
  且不说时归根本不知道城西的掌印私宅是哪个,便是误打误撞找过去了,按照书中的说法,掌印大多时候都歇在衙门里,一月也不一定回家一趟。
  时归站在大街正中央,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但她还是很快回过神,不管能不能碰上,好歹也要先找过去。
  不然她一个小孩子,面对坏人毫无自保之力不说,就是这寒冬腊月里,宿在外面也是能要人命的。
  打定主意后,时归只能去找路人问询,奈何她说的地方太过宽泛,一连问了四五人也没能有个准确答案。
  倒是她单独一个小姑娘走在大街上,引了不少人注意。
  又一次问询无果后,时归停下脚步,她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打量,心里暗道不好,手心也冒出一点冷汗来。
  她四下看了看,最后奔着一间茶点铺子跑去,而后扒着门头,礼貌向里面打扫的小二询问:「请问阿兄知道如何去城西吗?就是有贵人宅子的地方。」
  小二听见声音愣了一下,半天才看见脚边的小人。
  他挠了挠头:「你问的……这贵人的宅子哪是我们能知道的,不过你要说城西,只管顺着这条街往西走,走到尽头再左拐,继续往西再左拐,过了玄武大街就是城西范属了……你是谁家的小孩?只你自己在吗?」
  时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将前面的指路记在心里,大声道谢后,不过转眼便消失在街头。
  得益于茶点铺小二的指点,时归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到了城西。
  城西多为家宅府邸和官府衙门,较之前充斥着大小商铺的接道更显冷情和肃穆,过往行人之衣着也光鲜正式了许多,便是沿街巡查的衙吏都多了起来。
  时归几次躲过巡逻衙吏,因着精神多在人身上,便没注意沿街景象。
  等她再回神,却见周围的青砖小舍全变成了高门宅邸,路上已没有了寻常百姓,而是一些家丁家婢,又或者缓缓驶过的华丽车马,少有嬉闹交谈。
  时归屏息凝神,趁着街上没人,快速换去一座石狮子后面躲着。
  她从高大的石像后探出一个头,虽瞧见了东西两侧正门顶上的牌匾,却并不识得上面的字,她猜着应是什么什么府,但就是这关键的主人名姓认不出。
  至于说跟之前一般寻人问路,早在碰见巡逻衙吏时,时归就歇了这个心思。
  她的一双猫儿眼瞪得溜圆,全心观察着街上的景象,也没察觉到有两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后。
  直到一只大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时归浑身一颤,下意识惊呼一声。
  下一刻,她的两只胳膊全被掐住,后面两人只稍一用力,就将她腾空提起来,双手同时往前甩,她就被丢到了石狮子前头。
  时归打了个扑棱,慌慌张张抬起头,不料正对上两人满面寒霜的面庞,吓得她又是一个冷战,本就青紫的脸色更白了。
  只见这两人面白无须,偏身高八尺,挺拔魁梧。
  他们身着绣金武袍,腕间足上绑有护具,头束银冠,脚蹬长靴,漆黑的眸子里全无情绪,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按在腰间佩刀上。
  时一时二本是回府取东西,意外将时归的举动看了全部,又见她长时间躲在掌印府前,少不得怀疑其目的。
  哪怕只是面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他们也未有半分轻视,只因几年前曾有政敌将火药藏在稚童身上,趁他们掌印心软救助时将其引燃。
  那一回,携带火药的稚童当场炸死,他们掌印却也身负重伤。
  自那以后,莫说是个小孩子,凡是靠近掌印的,无论是活人还是死物,都要经三道检查才能送到掌印跟前。
  眼下他们见时归哆哆嗦嗦半天不说话,逐渐失了耐性。
  时一冷声问道:「汝是何人,在掌印宅前鬼鬼祟祟,意欲何为?」他的声音又重又哑,好像是声带受过伤,透着一股阴涔涔的沙哑。
  时归却没有注意他言语间的阴冷,猛然抬头:「掌、掌印?你说这里便是掌印的宅子?」
  她的一番反应让时一时二瞬间警惕,掌下的佩剑微微出鞘,泛出一点寒光。
  时归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抽了抽鼻子,断续说道:「我是来找掌印的,我、我想见见他,您能带我去见他吗?」
  时一眸光一沉:「见掌印?」他仔细回忆一番,并不记得他们与江南何人有过牵扯,转头与时二目光相接,也在他眼中得了相同的答案。
  他将视线重新落到时归身上,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你是谁,掌印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速速离开,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不是——」时归有些着急,冷风下声音颤巍巍的,「我是从江南来的,过来是为了寻亲,我是掌印的……」
  「够了。」时一不耐打断,指尖一拨,长剑出鞘大半。
  时归被刀剑震慑,下意识后退半步,剩下的话也全咽回了肚子里。
  时一垂眸道:「最后一遍,要么走,要么死。」
  时归骇然失语,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一言不合就拔刀。
  但看对方的表情,这话可不只是吓唬,只怕时归再迟疑片刻,这刀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她不觉又是后退两步,声音不受控制:「我、我走,别……」
  「滚。」时一垂下右手,长剑落回剑鞘中,而他的目光却还是落在时归身上。
  时归再不敢耽搁,倒行三两步,最后看了时一和时二一眼,转身快步跑开,连着拐了两道弯,直到背后如针刺般的目光完全消失,她才敢停下脚步。
  「呼呼呼——」她撑着墙平复呼吸,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然想起刚刚听到的,时归眸子亮晶晶的,一去往日病态,连脸上都显出两分红润。
  ——找到她亲爹的家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让她的兴奋远远超出恐惧,哪怕才被威胁过,可还是无端生出许多勇气来,仿佛即刻能跑回去,来一场感人泪下的认亲。
  而时府府前,时一收回目光:「走吧,大人该等急了。」
  时二微微点头,转身之际忽然想起刚才见到的女孩儿的模样。
  时归在外奔波数日,身上脸上都不算干净,唯有那双猫眼格外明亮,让人一眼看来印象深刻。
  时二又是清楚记得,他们掌印也有一双如出一辙的猫眼,只是比起那小女孩眼中的清澈,他们掌印眼中永远沉着一滩浓墨。
  这般想着,他的脚步不觉慢了一些,直到被时一问询一声,他才回神,无声摇了摇头。
  一个时辰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高门大宅里点起蜡烛,街上却仍是一片漆黑。
  借着夜色的掩饰,一团小小的影子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往时府方向移动着。
  时归身上还穿着杨元兴替换下的那件脏棉袄,棉袄虽是又脏又破,还有一股散不掉的油腥味,但总比她自己那身单衣强些。
  她已经把长长的袖子全部落下来,两个袖口缠在一起,好将胳膊和手全缩在里面,挡住从外面渗进来的冷气。
  而棉袄的下摆同样很长,她穿在身上能盖到膝盖还要往下一点的位置,稍微有点限制行动,但胸口往上是能存住一点热气的。
  时归就是靠着这点温暖,在一条街外的墙角下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才重新往时府找来。
  她已经认真想过了,这边的府宅都有家丁或护卫看守着,她想偷偷摸摸混进去肯定是行不通。
  掌印手下有甲兵调遣,时府与其他宅府又有不同,就说傍晚逮到她的那两人,约莫就是时府的看守,不光管着府里,连府外也注意着。
  时归左思右想,只觉跟掌印见上一面实在困难。
  勉强或许可行的,也只能等掌印回府的时候,趁着人多车马也多,她不管不顾地闯过去,不管能不能闯到掌印跟前,至少要叫对方知道有她的存在。
  对了!光是闯过去还不行,为了避免被误伤,她还要边闯边大喊。
  至于说喊什么……
  时归自言自语道:「就喊阿爹吧……这样就算他不愿认我,顾忌着看热闹的人,也不好当场处置了我,能苟活一日是一日。」
  她自觉计划好了一切,唯一没能计划到的——
  时序已有半月不曾回府,今日有些要查看的宗卷存放在府中,派时一时二去取了一趟,仍有几卷落下的。
  他看外面的天色已晚,与其叫时一时二再去取一回,倒不如他自己回去,正好连夜把宗卷看完,明日沐浴更衣后入宫一趟。
  既是打定了主意,时序也不管时辰如何,嫌弃马车太慢,只管叫底下人备马,反身披上大氅,跨马便出了衙门。
  他前后皆有人护卫,时一时二在前开路,后面另有数十甲兵随行。
  夜色愈深,马蹄在街上掠过,惊动了院里看家的狼犬,发出阵阵犬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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