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拗而愚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时她不顾身子也要候在原地,究竟图些什么。
是皇后的喜爱还是太子的青眼?
温亭晚扬唇,露出一丝得体的笑:「沈三姑娘难得进宫,想必有不少体己话想与母后说,既是如此,本宫便不打扰了。」
庄姑姑正待看这软弱可欺的太子妃今日又会被皇后娘娘晾上多久,却只瞧见温亭晚转身的背影利落干净,不带一丝留恋。
她怔愣在原地,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禀。
朝华殿早朝。
群臣就太子落水一事争论不休。
有人以谋害皇储之名上疏,奏请陛下严查此事,捉拿贼人,亦有人称其夸大其词,太子落水不过木桥年久失修所致,只需拿营造司问罪,何必劳师动众。
一时,两边皆有附和,唇枪舌战,混乱不堪。
景詹静默立于皇帝身侧,眸色深沉。
此番争论看似就落水一事各抒己见,实则暗流涌动,不欲以阴谋论定义之臣,多为四皇子和六皇子党羽。
皇帝听得头疼,在询问太子意见后,最后决定以一月为期,命大理寺彻查此事。
景詹自朝华殿出来,便有小太监上前,请他去皇后宫中。
他虽养在皇后名下,却不是皇后骨肉。
皇后育有两子,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因先天不足,不满三岁夭折,自此再无所出。
未得册封前,景詹在一众皇子中行五,生母是六品通判之女崔才人,仙姿昳貌,颇受皇帝荣宠。虽有幸诞下龙嗣,却是个无福之人,产后崩中,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撒手人寰。
因其聪慧机敏,学业功课上乘,亦无母家牵绊,景詹于九岁之时被皇后选中,一朝自僻静荒凉的寝宫搬至坤德殿,又于十七岁入主东宫,封为太子。
到底非亲生母子,隔了层血缘,又没自小养在手边,景詹与皇后的关系不甚亲厚。
因他政务繁忙,皇后早些年便已免了他的请安,今日叫他过去,总不会是许久未见,对他这个「儿子」念得紧吧。
不待他开口询问,那小太监早已被景詹周身威仪吓得够呛,老实交代了。
「沈三姑娘进宫了……」
倒是和他猜的分毫不差。
景詹未置一言,提步便往坤德殿去了。
孟春时节,暖阳和煦,风在丛丛花簇中卷过,迎面拂来夹着幽幽的暗香,沁人心脾。
坤德殿与御花园相邻,殿门外不远,零落栽着几棵桃花树。
叫昨日春风一吹,枝头已零星缀上几朵粉花儿,还有圆润的苞口轻吐,施施然正欲盛放的,依着那嫩绿的芽儿,娇俏可爱。
路边的一株桃花树下,一青衣女子带着宫人驻足而望。
御花园不乏有宫妃闲来无事,出来赏景透气的。景詹将将瞥了一眼,不甚在意。
跟在身后的高裕也瞧见了,但他看得仔细,心下一惊,那站在桃花树下的不是太子妃是谁。
高裕早已对太子妃这伎俩司空见惯了,也不知太子妃从何得来的消息,总能从犄角疙瘩冒出来,与太子殿下「偶遇」。
太子殿下自是不愿意见到她的,先头几回,只是视而不见,后边觉得烦了,便命他专门安排了小太监探路,远远避开去。
一阵子未见太子妃,怎把这茬给忘了!
高裕还没来得及提醒,只见太子的步子蓦地放慢下来,继而一个急转,竟往那桃花底下去了。
温亭晚望着枝头零星的花朵,念及昔日与兄长郊游踏青的日子,不自觉止了步子。
望着温亭晚怅惘的眼神,习语以为她是因为沈云霓一事伤了心,「主子莫要想多了,皇后娘娘也不是头一回召沈三姑娘进宫,不过是作为姑母,同甥女叙叙旧罢了。」
温亭晚知道习语是在安慰她,皇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哪还有人看不出来的,习语的解释未免显得有些苍白。
「沈三姑娘的事到底不是我能左右的。」温亭晚淡淡道,「与其给自己平添烦恼,倒不如不去理睬的好。」
她说的是心里话,也不知为何,打落水醒来,她看事物蓦地澄明通透了许多,尤其是有关太子的事,往昔那些烦恼如今再看,分明是庸人自扰。
她转而道:「习语你看,今年的桃花似乎比往年开得早一些,从前我可还得再等上一个月才能给哥哥酿上一壶桃花醉。」
习语见温亭晚似是真心实意地说了那些话,松了一口气,这沈云霓多少算是温亭晚的一块心病,若这都放下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遂也跟着笑道:「是啊,大公子最喜欢喝主子酿的桃花醉,每年不到时候,就偷着将您埋在树下的酒挖出来,可把您气得不轻。」
温亭晚忍不住勾唇笑起来,这一年多年全然让太子的事占了心思,倒是许久不曾回想起往事。
她踮脚想要碰一碰最近的那支桃花,指尖悬在半空,却是如何也够不着。
她正欲放弃,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横空而出,轻柔地压下花枝,送至她眼前。
低沉熟悉的男声在温亭晚耳边乍起。
「太子妃喜欢桃花?」
方才一眼,景詹本没认出温亭晚,可身影熟悉让他不由得再度回望。
在景詹的印象里,温亭晚似乎只爱秾艳衣裙,也因着如此往日只要远远看见穿戴艳丽的,他都要谨慎几分,唯恐是温亭晚又来纠缠。
但这些日子,温亭晚在赏花宴上救他的画面在脑海里萦绕地久了,他突然觉得绮丽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悦目。
他甚至暗暗决定,若再遇着温亭晚,他便大发慈悲多赏她两眼,叫她难得高兴高兴。
没曾想,她反倒弃了秾艳,改做素雅的打扮了,不得不说,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月白的湖绸上衫配着轻薄飘逸的薄青软烟罗襦裙,全然融入春色之中,暖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如岸边的弱柳,盈盈一握。
景詹瞧见温亭晚那净白如瓷的青葱玉指,缓缓拨去黏在两颊的碎发,朱唇微扬,笑得明艳动人。
他蓦地呼吸一滞,待回过神,已不自觉帮她压下那支桃花。
温亭晚的笑意一僵,抬眼正见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负手而立,许是刚下朝回来,藏蓝的冕服未来得及换,两条威仪庄重的金龙张牙舞爪,盘踞在双肩之上,墨发束起冠之以九旒冕,其上圆润的东珠熠熠生辉。
温亭晚头回见他这身装束时便惊叹,许是只有太子这般龙姿凤章,神采英拔之人才能撑得起如此华贵的冕服,冷冽精致的眉眼更是让他周身散发出不可轻犯的威仪。
可现下人近在咫尺,温亭晚却意外没感受到从前那心如擂鼓的悸动。
她侧身行了一礼:「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景詹收回手,将温亭晚的神情动作打量了个遍,却未如愿见着她激动欣喜的模样。
她特意换了装束等在这儿,不就是为了引他过来嘛。
「太子妃的身子可养好了?」
温亭晚听着这温柔的关切愣了神。
往日她费尽心思想看太子一眼,换来的只是他避如蛇蝎,或是冷漠从她面前径直而过,甚至不愿受她一礼,听她说一句话。
而今这是怎么了?
温亭晚想起那碗鸡汤,蓦地明了,想来太子殿下又是为了不落人口舌,才来假意关怀她几分。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妾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
温亭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淡漠疏离,景詹剑眉微颦,思索片刻,不由得看向坤德宫的方向。
「太子妃是去给母后请安了?」
温亭晚也顺着太子的视线看去,太子出现在这儿,她毫无意外,他定是去皇后宫中。
还能干什么去,自然是为了与他那好表妹浓情蜜意。
她曾因此吃味过无数次,如今想来,那些因心痛难忍流的眼泪终究是不值得的,太子既然不在乎,那她又是伤心给谁看呢。
「是,臣妾才从母后那儿出来。」温亭晚顿了顿,又道,「沈三姑娘今日进宫了,她与母后许久未见,怕是有不少话要聊,臣妾不便打扰,便先行离开了。」
果真是为了沈云霓。
想到她如此在意自己,景詹心下又愉悦了几分。
他琢磨了片刻,却不知说些什么,复又将花枝压下来:「太子妃喜欢桃花?」
同样的话问了两遍,温亭晚心道太子果真是与她假意周旋。
「自是喜欢的。」她漫不经心地答道,「世间少有人不喜欢像花这般美好的事物。」
温亭晚乖巧地站在那里,卷翘的羽睫微颤,上面似还沾着晶莹的露水。
景詹低头看去,那张阖间吐出氤氲白雾的朱唇丰润艳丽,比花还艳几分,他猜想若能采撷,定是十分柔软馨香,呼吸倏然变得灼热起来。
他忙将视线收回去,自己简直是疯了,才会对温亭晚起这种心思。
再看过去时,恰逢温亭晚的目光迎上来,景詹微征,一时之间竟有些发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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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拒绝侍寝 上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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