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嫂子先别气,宜哥儿这话虽糙,理却不糙,世家千金确实是不好伺候的。」
苏氏障袂低语,「宜哥儿这般有主意,怕是早已有心意相通的姑娘了,他就没跟箫嫂子说过?」
「还是姑奶奶见识广,我这无知妇孺哪有这样见地?只能日日在他面前哭,他听烦了才交代实委,说是心仪老家的澄表妹已久……」
箫氏笑道,「说起来那澄丫头,瑾姐儿也见过,前几年还来过京城小住,那时你们也一同玩过哩?她爹是中过举的教谕,家世清白,我们两家倒也门当户对,我家宜哥儿没心气,攀不上大户……」
苏之瑾只觉天旋地转,怎么会、怎么会……双手不由自主打颤,握着的茶蛊被打翻在地,她半垂着眼,瞧那净白瓷釉碎了几瓣,倒影着她的无措,「太烫了,没拿稳。」
「瑾姐儿没事罢?」
箫氏瞥了眼,含沙射影,「宜哥儿想的也周到,说大户家的姑娘娇气,怕我们小家小院的伺候不了,还不如乡下来的媳妇好拿捏。」
「没看到瑾姐儿手烫红了么?!」
苏氏突然喧嚷,吊起了眉,打断了箫氏的话,「一个个都没眼力见,平日里尽吃白食,巴结时比谁都殷勤,苏府可容不下这样的婆子丫鬟!」
怄得箫氏面色挂不住,可仆奴们已闻声鱼贯而入,纷纷往屋里涌,她只能了了辞去。
这一走,苏之瑾的泪再也忍不了,瘫坐在地,「这不是真的,姑母,这一定不是真的……他说入仕就来提亲,他说要我做探花娘子,不会负我的。」
那茶水是温的,甚至有些凉了,她的手没有被烫烧半分,可她的心被寸寸烫灼。
「他连他老娘都对付不住,还有何用?」
苏氏一把将她拉起,见满目泪痕,心疼不止,恨恨语气放缓,「那婆子道行是高,何为家世清白?就是无铜臭味,摆明了没看得上我们商户,得势了就赶紧迁家,恨不得离我们八百里远。」
「不!不……这定是有什么误会。」苏之瑾紧攀她的纤臂,「姑母,我要去见仲宜哥哥,你带我去见他,我要他亲口对我说。」
「不许去!他对你说的再好听又如何?」
苏氏恨铁不成钢,「哪怕今日所言都是他娘自作主张的说辞,都已立明他家态度!这心眼也忒多了,蜜蜂转去他家都得迷路,更何况你这傻丫头?」
她拽拖她往闺园走去,切齿痛恨,「乡野妇人不知好物!我定要将你妆扮的明艳动人,让春日宴上的世家公子看呆眼!甚柳仲宜!和他表妹见鬼去罢!」
苏之瑾仰颈端望四方院,纤云薄光、散匆匆,对江天、分付他谁,片片云屑捻成她眼底的万花。
果然是流云最易散,他们还没来得及宣扬的感情,就在无形间被轻描淡写的话杀得无影无踪。
等苏之瑾回神想理清头绪,已是几日光景逝去,梳双髻,簪珠钗,薄扫胭脂,被架在了去春日宴的马车上。
「你母亲还真是巧手,瞧这自己做的口脂多衬你,肤白貌美,北直隶怕是再也找不出比阿瑾更标致的美人了。」
「姑母真会夸人。」
她懒懒斜倚在窗边,神色恹恹,随口应付着,眼睛透过窗纱往外眺看,这是乌衣巷,那是青雀桥,再穿过天官坊,便到了纱帽巷了,其实并不算太远……
但她却从未来过。
自箫姨一事后,父亲就禁了她的足,她想托二哥传话,苏骧也受了牵连,遣去杭州府察龙井茶近况。秋千早被拆了,莲杏儿从后厨送菜的打听,说隔壁已是人去楼空。
「瞧你没出息的,不就是个男人?」
苏氏睇她,「你爹娘也算客气的了,柳家暖房酒还送去了礼,不至于失了体面。要我说你真该为哥哥嫂嫂争口气,要嫁就嫁京城一等一的男子。阿瑾听说过小公爷没?」
小公爷……
窗光折晴,苏之瑾浑浑噩噩,只觉此名熟悉,却浑浑想不出此人与她何干。
「那小公爷年纪轻轻便上阵杀敌,上兵伐谋,这才是真男人,满京城的名门千金哪个不想嫁他,你要是真有本事,便嫁去国公府,当个少夫人!不比那柳仲宜强百倍!」
苏之瑾最瞧不得这些大人终日将姻事当成买卖去做,似没了好处就成不了亲,「我要嫁人也不是奔着名头去,全因那人得我欢喜。」
「欢喜嚜,也不过图个年轻时的新鲜罢了,婚姻里的学问大着哩。」
苏氏又要开学堂,见她眉头皱皱不愿听,摆了摆手,拣了几句好听的,「柳仲宜也未必不见得不来。御史夫人下的帖,各大世家都得卖个人情,他一个小小翰林典籍,还不敢拂了御史的面。」
闻言,苏之瑾眼皮颤了一颤,星眸瞳瞳,全身经络似都被叫活了。
春光映远,比及到了御史黄府,已是车马盈门,人语骈阗。
「哎呦,天赐良缘,这小公爷也刚到呢。」苏氏掀幰帘,促苏之瑾快快下车,「我们和他去打个照面。」
「姑母,我没存这样的心思。」
见姑母来真事似的,苏之瑾低语,「何况照您之前之意,连探花郎都嫌商户铜臭,那镇国公府与苏家的门第岂不更是天渊之隔?」
她的话语难免有自嘲意味,却更激起苏氏斗志,撵她柳腰催走,徐徐往陆家马车前去。
「那是哪家千金?我怎从未见过?」
镇国公夫人白氏一下舆,目光迳锁在那俏媚少女身上,粉面朱唇,束月白抹胸,下着缀珠三襇裙,外罩酡红窄袖褙子,走起路来带动衫珠缓动,如姮娥下凡,百姿千娇,只是眼底似有化不开的云雾,却恰到好处地添了几分不自知的妩媚。
她也不指望身边的陆时宴能回话,他一向是不解风情的,但实在难掩惊奇,不由暗声赞叹,「乖乖,这姑娘长得也太俊了。」
陆时宴稍抬了眉,淡漠眸色匆匆一扫,便避嫌似的挪开眼,却听到一道熟悉闷音附和,「嗯。」
直到他母亲诧异惊愕的眼神望过来时,他才意识到——
刚刚那是他的声音。
极轻极轻。
似雏燕呢喃,凉风拂过,又失了痕迹,却惊得白氏心里涌起狂风骇浪,「晏哥儿,方才你……」
「方才如何?」
陆时宴面色贯来无悲无喜,冷目清然,如月含霜,似耐心等了一等,方续,「母亲若无吩咐,我还有事与御史商议,先进去了。」
冷淡语气与往常无异,坦荡得把白氏满腹疑惑都扑灭了,小声咕唸,「难道我方才真听错了?」
可她来不及多想,苏氏已走至她面前问安,「国公夫人安好。」
「是靖安侯的苏姨娘啊,我远远瞧着就晓得是你,」白氏轻笑应付,「京城哪家妇人生了孩后还能如此风姿绰约?也就只有你了。」
可她适才眼里哪注意到她,目光全定在她身边姑娘那去了,但每日周旋于世家婆妇间,早已得心应手,场面上的奉承倒是张口就来。
不过白氏认识苏氏倒不假。
她不常来雅集,倒是在宫中娘娘们宴聚时,与苏姨娘打过几回照面。禁中正宴来得往往是官员正妻,唯靖安侯爷携美妾入席,听闻是因靖安侯夫人早年产女落下隐疾,恶露不净,出不了门,故此每每大小宴乐都只见苏姨娘来酬对。
正妻主内,侍妾主外,京城里不常见,不过接触下来,这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主,不失靖安侯府体面。
可毕竟是妾,母家又是商户,虽有一儿傍身,但背后闲言碎语还是不少,且那正妻生产时,苏姨娘早已纳入府里,有碎嘴的揣测,正妻病症是妾妒落下的,反正后宅是藏污纳垢之地,何腌臜事没有?稍有苗头就能编排。
但这捕风捉影的事,靖安侯不动声,那些妇人也就只敢在私下嚼嚼舌根,添个话资,明面上的礼节还是要给的。
双方浅说一二后,白氏这才不动声色将眼风转向苏之瑾,佯装才看见,将其上下端量,露惊奇之色,「这是哪家小姐?出落得好生标致。」
「是我的亲侄女呢,阿瑾,快同夫人问安。」
竟是亲侄女……白氏惋惜,若是靖安侯爷那里的亲戚,倒是可以考虑。
见其福身,「小女苏之瑾,见过国公夫人,夫人万福」,行态不见局促,落落大方,可见平日里也是有教习婆子的……竟只生在寻常商户里,怕是无缘了。
皇商背后起码有朝中官员帮衬,而普通商家无非就是铜板多,对镇国公府并无裨益。
此等门第,抬个姨娘已是天恩,做正妻是万万上不了台面的。
白氏已在心中将她除名,面上客套,虚扶一把,「莫多礼,往后可来国公府多走动走动,我就爱看年轻姑娘,瞧着就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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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爷的休夫妻 上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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