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氏,听闻心下都一颤,晏哥儿看着冰寒渗骨,对小媳妇玩得竟这般花哨,她忙在心里默念心经。
老太太也怔愣,摆手道,「好了好了……布席用膳吧。」
「之瑾不懂事倒也罢了。但晏哥儿不应该啊,三老爷可是在前晚与他特意嘱咐多次了的,大婚之夜定要把处子血落在帕上。」
赵氏依然不依不饶,索性破罐子破摔,「难不成晏哥儿是瞧新媳非完璧之身,才一怒之下寻藉口离开的?」
她冷觑了苏之瑾一眼,「我还是头回见行晨礼只有新媳一人来的。公务再忙,见长辈的工夫总当是有的罢?我们府里的孩子,我了解,晏哥儿要不是伤透了心,绝不会这点礼节都不守。」
她作势愠愠眼角不曾有的泪,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白氏想见缝插针辩两句,都没落脚点。
屋内气氛窘异,苏之瑾被推到风口浪尖,如何自辩都无用,只有拿出那落红帕子,才能挡住悠悠之口。
可她被围剿在这,且他们昨晚确实未行房,上哪寻这帕子去?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就见林妈妈端进来一昙花木雕小盒,捧上前笑道,「老太太,小公爷回来了。说是三少奶奶是个小糊涂,他昨晚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来行晨礼时莫要漏带木盒,方才他回府换衣一看还是漏了,忙送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在木盒上。
苏之瑾也望过去,她蓦然想到莲杏儿昨日从拂绿厅带回的落红帕子,娥眉微蹙。
她抿唇切齿,指甲深深攥紧衣袖,如果这木盒里装的是那帕子……这无异于在众人面前暗戳戳的折辱她。
苏之瑾泛起恶感,快要透不上气来。
若里面是他与别的女人寻欢的证据,苏之瑾暗暗下决心,那她今夜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陆时宴。
一定。
老太太接过木盒,轻提锁扣,「啪嗒」一响,众人的心也跟着上悬。
她缓缓打开看了一眼,眉眼舒展,更显端庄富态,和善冲苏之瑾一笑,「你这孩子,这都能忘,让你三婶费这多口舌……」
苏之瑾脸色白了一瞬,勉强回笑,看来定是那落红帕子了。
老太太挥挥手,林妈妈知意,捧着木盒给下首的三房太太过了目。
白氏心落了地,顾氏匆匆略扫就避开了眼,她对这事呈无所谓之态,那一点血无非仅能表明身体上的守贞罢了,那心里的贞洁呢?她本就心思澄明,吃斋念佛多年,更是看得通透,一段婚姻的延绵,绝不是靠这点血维系的。
可她处在这高门显贵里,又不得不遵从这些世俗条例,一面让用三从四德把陆薇捆缚,一面心中不齿这些糟粕固守,两相矛盾之苦,让她另寻它路,躲进佛门,清净度日。
但听闻新来的三少奶奶宁愿用簪自弑,也不愿委于在人前剥光衣裳验贞,这样烈性的女子,倒是有趣得很。
所以她是实打实真心希冀陆薇与苏之瑾多接触来往的。
顾氏正思,就听身边的赵氏嚷嚷,「这怎是从被面上裁下来的……」
闻言,苏之瑾稍怔,探头一窥,里装了一小片鸾绣被面,是他们喜房铺上的。
而那被面上的一道血,是昨晚匕首掉落时,染上的。
那是陆时宴颈侧的血。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怎地,心泛起酸酸麻麻的愧疚。
赵氏还在喈喈不休,「不会是晏哥儿刚刚自划了个口子……」
「放肆!」
连老太太都看不下去,横眉冷目发了话,「这血一看就是凝固已久,有这功夫瞎琢磨,不若回去多多训诫三老爷,让他少往烟花柳巷去,免得整日在你耳边胡言,惹得你在一大家子跟前口无遮拦,尽吐不知耻的荤话!」
语气严苛,老太太是真发怒了,不然也不会毫不顾忌三房情面,在大房和二房面前明嘲暗讽的数落。
白氏笑着调和,「母亲莫生气,三弟妹也是心细些罢了……」
赵氏恨恨地剜了她一眼,真会捡空,倒是顺手推舟,给白氏做了个人情……
她又将目光在苏之瑾身上逗留片刻,轻笑了声,「母亲教训的是。是我多虑,侄媳莫要多怪罪,晏哥儿和侄媳能三年抱俩,三婶瞧着才高兴。」
这话明褒实讽。
赵氏瞧这丫头是个倔性子,也私下暗查过,她与那柳仲宜确实是青梅竹马,是晏哥儿横刀夺爱,她就不信,晏哥儿能降伏这头倔驴,保不齐过个十年八年都没动静,到时且看大房上哪得意去!
「那就多谢三弟妹吉言。」
白氏忽视她的眼风,起身行礼,「这厢也不早,想必母亲定饿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言毕退下,顾氏也跟着走了,赵氏觉得无趣,摇扇扭腰地出去了。
老太太命人备席面,想着晏哥儿还在外头等着,怕是还未用过早膳,派女使去请。
桌上是一样肉沉子、一盘糯麻糍、一盘鸡子粿,一瓯萝卜丝饼,一样桂花烤奶,几样精致小咸菜……老太太是金华人氏,早膳尚保留江浙口味。
陆时宴打帘子进来时,就瞧见苏之瑾托腮,对这一桌茫无头绪,虽是丰富,但想必不太合她胃口。
他慵懒地动了动薄唇,「奶奶,我记得你院中这厨子肉糜稀饭煨得十足好,在营中呆了大半夜,就想着这口了。」
苏之瑾眉目一舒,心头微动,这是她爱吃的。
她回头望了望他,昨夜的鸦青官袍已变成了一身玄色竖领直缀,倒是很好地将颈侧的伤口掩挡了,不细看,瞧不出来。
「难得见你主动挑吃的。」
老太太吩咐林妈妈去灶间,又见陆时宴穿的严实,笑道,「都说春捂秋冻,你怎穿起竖领了?」
「昨晚发还未干,就被急急叫去了军营,今早出营头疼得很,怕是风寒了。」
陆时宴净过手后,一壁说,一壁在苏之瑾身边坐下。
老太太点头,「倒是不能见风了……听闻你是子时出府的?怎那么晚,发还湿着?」
话刚说完,她就想到了方才瑾姐儿说的,他抱她去了浴桶……这就好解释头发在出府时为何没干。
没想到玩到深夜。
她老脸一尬,但老太太毕竟见过大风大浪,面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褶皱的经历,她笑了笑,「年青恩爱是好事,不过我瞧瑾姐儿瘦弱,晏哥儿,还是得顾惜些你媳妇的身子。」
「奶奶教训得是。」陆时宴在老太太面前倒是少了拘谨,嬉皮笑脸地应承,「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孙儿爱惜着。」
「可别只会口头上说好听的,婚假有五天,真有心就别老往军营里跑,多陪陪瑾姐儿。」
陆时宴想到营中还有个大麻烦,眸底稍凛,转瞬即逝,笑道,「那也看阿瑾乐不乐意,她会嫌我烦。」
一老一少的调侃,惹得苏之瑾面红耳热,她方才只是应对之策,未想把自己套进去了,倒真像是他们厮欢到夜半,不定老太太怎么想她。
幸好肉糜稀饭上来了,她低头把稀饭抿啄,忽然陆时宴撕了块萝卜丝饼递到她手边,「多吃点就不瘦弱了。」
苏之瑾斜睨他一眼,他怎么还在打诨!可恶!
但在老太太眼中,却是小两口的打情骂俏,她笑得额纹堆叠,「瑾姐儿,你尝尝。」
苏之瑾拂不了好意,应下,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绵密香糯,外酥里嫩,就着肉糜稀饭,颇有滋味。
只是她坐在陆时宴身旁,闻到了一抹皂香,不同于他平常的冷香,很是浓郁,他是洗过澡来的,还挺爱干净。
不过这香……怎么像是她的澡豆香气?
苏之瑾不动声色地细闻,确实是她的!
这澡豆可是她费了三个月做的,将绿豆面子捻磨成细粉,混入寒天三九的梅花蕊,搀入新鲜的玫瑰叶,搅拌均匀,密封窑藏三个月,十瓶里九瓶烂了坏了,只得这么宝贵的一瓶。
她每回用,都是小心翼翼地抖两下,舍不得用全身,也就早晚洁面才使。
她上下打量了陆时宴一眼,这么高,这么壮,香气这么醇浓,得用掉她多少澡豆?!
心不在焉地食完早膳,苏之瑾马不停蹄地赶往净房,还未走进,已是闻到馥郁芳香。
打开瓷瓶盖一窥,掀屋顶的愤怒之音响彻卧室,「陆时宴!我要同你和离!」
他竟用了大半瓶!她抬手,抖了抖,晃了晃,刮了刮,都可见底了!
她像供祖宗一样谨慎使用,他却用来沐浴!
太过分!今个儿说什么都要和离!
陆时宴懒懒欹斜在罩屏旁,解释道,「我去了卫司狱,身上沾了腥臭,怕你不喜闻,这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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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爷的休夫妻 上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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