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来自保罗·福格的恼人的电话在第二天早晨就不约而至了,没有序幕,也没有客套,他开门见山地发表了意见。
“你的雇员这一次真是做了件好事。”
凯恩旋转了一下转椅,这样她就可以眺望到窗外的景色了。“什么事,福格先生?”
“见鬼,那些人是由谁培训的?马克斯兄弟?”
“那些恶作剧的孩子们做了什么?”
“别用那种殉道者的语气同我讲话,事情是严重的。”
“请接受我真诚的歉意,”她开始喜欢这个游戏了,“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抱怨的事情的严重性,这样我就可以酌情给那些罪犯以惩罚了。”
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愤慨。“他们没有为邮寄的信件设置文件夹。”
“你为什么想给一个邮筒设置文件夹呢?”
“不是邮筒,是邮件:书信、印刷品,上面贴着邮票,塞进邮筒中,被邮递员装进他沉甸甸的书包里的东西。”
“哦,是这样。这是因为你有一个美国式的档案柜。”
“我知道,贝特蕾小姐,但是没有一本交通图我到不了美国;我也找不到有题头的信纸了。”
“这是因为你的信件有可能收集在标题为‘通讯’的文件中。”
短暂的沉默之后,保罗开口了。
“让我看一看是不是这样……邮寄来的信件和等待邮寄的信件,都放在标题为‘通讯’的文件夹中了。”
他声音中干涩的语调让凯恩微笑起来。
“是约翰放的吧,我想他已经会用了!”
“我不知道我找东西为什么总是遇到困难,贝特蕾小姐,一切都是如此有条不紊。”
当他挂上电话时,她仍然微笑着。
在电话的另一端,保罗皱着眉头放下话筒,他记不清最后一次与女人在电话里交谈只为了听一听她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了。即使在他青春年少、对异性的向往正如火如荼时,他也从来没在电话前磨磨赠赠,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筛选着想要说的话。他靠在椅子上,意识到他没有见过比凯恩更有个性的女人。他不知道他对她的评价是什么时候从“还过得去”转变为‘“充满了诱惑力”,也许就是在她离开办公桌去取咖啡罐的时候,他看到她的大腿修长笔直、线条优美,就像是橱窗里的模特;也许是在他们拿彼此并不存在的孩子打趣的时候,调皮的神情在她的眼睛里闪烁,她的笑容让她的脸神采飞扬,显出了不可思议的美丽。不论这一切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反正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他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他渴望知道她的嘴唇摩擦着他的嘴唇的感觉,或者是她的身体紧靠在他身体上的体验。
他一直打算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那天是星期二。
星期三的时候,他打了两次电话。在她向他详细回答了他的问题以后,他仍在电话的那一端推推托托。凯恩也没有想到自己并不介意他的打扰,她原以为她会的。当他们的谈话结束时,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在星期五早晨,当她走进办公室里时,她已经在盼望着保罗的另一个电话了。
她没有等太长的时间。
当露西先接起电话时,她微笑着等待着,然后她蹙起了眉头。她需要生活,她思忖着,如果她每B生活的亮色只是接听保罗那噪蝶不休的对她公司的组织方法的抱怨,她最好认真地考虑一下重新安排她的日程表。
她拿起了电话,用她最职业化的声音开口了。“今天又出了什么问题,福格先生?”
“开始你称我福格先生。”他回答说,“任何一个女人,如果她知道一个男人的文件系统的所有细枝末节,她最起码应该直呼他的名字。”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偶尔也直呼他的名字,他的提议对她来说是可以轻易接受的。“好吧,保罗,除了关于直呼其名的问题,你打来电话还有别的理由吗?”
他深沉的笑声从电话线的那一端传来。“你有一副伶牙俐齿,凯恩。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对有一双利爪的女人动心,即使它们都用天鹅绒缠绕着。”
凯恩看了她的指甲一眼,它们长度适中,像往常一样涂着闪亮的宏丹,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谈论着什么。“你在开始切入正题之前,总是有东拉西扯的习惯。”
‘“我有吗?”
“你有。你那可怜的遭到虐待的办公室今天又有什么特殊的问题?”
“也许我打电话来的主要原因是想听一听你那动人的声音。”他停顿了一下,‘“我打算踉你说什么来着?我忘记了。”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从忍俊不禁的笑容里挤出这句话并不容易,“你起初是建议我直呼你的姓名。”
“我现在想起来了,”在他的办公室里,保罗将脚放在他办公桌顶上,探身拿起了一个纸夹和一根橡皮筋。他将电话交在肩膀上,放松开拉紧的橡皮筋,看着纸夹像飞机一样在他的手里飞出去,差点儿打中他作为靶子的灯罩。‘’我哥哥的一位朋友想要用苍蝇做饵来钓鱼,我找不到我推荐给他的苏格兰海滨小屋的说明书了。在我离开之前,它就放在我办公桌的右侧,现在它们不见了。”
“你没想过在文件中找一找?”她耐心地问。“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低能儿,凯恩,我找遍了那些可爱的五彩缤纷的卷柜中题头为‘说明书’、‘鳄鱼’、‘苏格兰’和‘蝇饵钓鱼’的文件夹,但是什么都没有,它不在这里。”
“试着在题头为‘钓鱼’的文件夹下找一找。”她建议着。
“我告诉你我找过‘蝇饵钓鱼’了。”
‘哦知道,试一试‘钓鱼’,不要苍蝇。”
“我的兴趣在‘钓鱼’而不在‘苍蝇’,我找不到用蝇饵钓鱼的最佳地点了,是不是?”
“你想不想让我帮助你?”
‘好吧。”他咕哝着坐回到椅子上,“不要发脾气,我到卷柜里找找看。”
凯恩对他啼啼咕咕的抱怨声微笑起来。“带我一起去。”
保罗的咕呼声突然静止了,似乎有人关闭了收音机的旋钮,她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保罗?”她试探着叫了一声,按了两次通话按钮,又叫了他一声。
“我在。”
“我以为电话断线了呢。”
“有人串入到我们的电话中,说‘带我一起去’。”
“那是我说的。”
“你想让我带你去哪里?”
“去你的卷柜。”
“多么令人失望。”他哺哺地说着,踱到卷柜前,话筒夹在他的下额与肩膀之间。他拉开了顶层的抽屉,在那些文件夹中翻找着。
“你知道这里有上百个文件夹是以‘钓鱼’打头的吗?”他问。
“试着找一找‘钓鱼——苍蝇’。”凯恩说。
“我需要的信息是‘苍蝇——钓鱼’,不是在飞的时候钓鱼。”
“听我的。”
保罗找到了她提到的文件夹。
‘钓鱼——苍蝇’,”他满意地大声说,“没有同那些‘钓鱼——深海鱼’,‘钓鱼——咸水鱼’,‘钓鱼——淡水鱼’以及‘钓鱼——□鱼’搞混。”他拿着文件夹,又回到办公桌前。打开文件夹,他发现了他想要找的说明书正夹在当中。他的声音这回听起来有些泄气,“手册在这里。”
“这并不简单,但是我早知道会在那里。”
“别得意得太早,当乔治从英格兰打电话来询问手册是否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时,我要将这一切告诉他。”
“乔治是你的哥哥还是你的朋友,他想去钓鱼?”
“我的哥哥。”
她为什么拖延这次谈话呢?凯恩困惑地想,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列出一系列马上要做的事情,从而中断与保罗的交谈。
不幸的是,她现在想不起任何一件比谈话更重要的事情。
“乔治是你哥哥的绰号吗?”她问。
“实际上,他的名字是乔根尼达·马克姆·斯托斯摩尔·泰斯迪尔·戴伦·福格,乔治是他的简称。”
“我打赌他在学校上学时一定得到了很多乐趣。”
“他并没有遇到你想象的那些问题,他的一些同学被称为宾格里、盖斯保尔,我相信他们还有一个叫奥斯波特的,他有一个表哥叫做阿莱苏斯,乔根尼达的伙伴都是相当有教养的。”“你在掩盖事实。”她微笑着说。
“不完全是,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乔治与那些好勇斗狠的男孩子们相处起来并不困难,因为在他那个年龄,他也极为好斗。与他一起上学的一位朋友想要用蝇饵钓鱼。”
“如果那本旅行手册堆在你办公桌右侧那一擦厚厚的文件中,与其它的文件混杂在一起,你就可以毫不困难地给他提供信息了。我知道,我从你的话里听出来了。”
“也许我的话不太顺你耳,但是如果一切都在原来的位置,我会轻而易举地找到它们的。我认为这个新文件系统应该能节省时间。”
“如果习惯了,它会的。”
“我不认为我能习惯这种思维方式,当我想要找‘苍蝇——钓鱼’时,你却让我到‘钓鱼——苍蝇’里去找。”
“首先要在头脑里想一想所有的主题——举例来说,像高尔夫,你就要将范围界定在国内,世界,锦标赛这几个概念上——以此类推。”
“我一定在‘文件——伤害’这一类里。”地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凯恩微笑了。“给自己一些时间。”
“这让我想起来了,”他很快地说,“快到午餐时间了,我为什么不过去接你,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喝点什么呢?你可以用你那些有趣的话题来招待我。如果我贿赂你些甜点,你也许可以向我解释一下神秘地出现在书柜上的那台传真机应该如何操作?”
“对不起,”她不加思索地说,然后意识到她说的是心里话。“我今天没有时间同你吃午餐,二十分钟以后我还另有约会。如果你今天下午又出现了问题,你可以与露西谈一谈。”
“你的秘书无疑会指导我到达我应该去的地方而且以最快的速度到那里。”他的语调里有一种殉难者的绝望,“我不得不一个人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是多么勇敢。”她说。这时门开了,她抬起头,看到露西划着轮椅走过来。“我真的要走了,要你相信这一点可能会很困难,但是我们的确在奥特菲德斯公司以外还有其他的顾客。”
“希望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垄断你的时间,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不希望听到你拒绝我的回答。”他的声音变得深沉起来,英式口音也变得更加委婉而引人入胜,“你明白,是不是?你很快就会拒绝我了。”
凯恩手中拿着钢笔,感觉到坐立不安。她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是职业性的冷淡,但是她知道她没有成功。“我想不起对你的任何一个问题说过‘不’。”
“我谈论的不是生意,我想要再次见到你,即使不是为了午餐,其他时间也可以,只要你那时不再考虑任何别的事情,除了我。做你打算做的事情吧,凯恩,我过后再给你打电话。”
凯恩皱着眉头,听着电话那一端的声音消失了,她不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威胁还是许诺,也许两者都有一点儿,她思忖着。她并不惊讶地提议想在办公以外的时间里见到她,在他们冷嘲热讽的通话里,她已经感觉到一抹不易察觉的吸引力在两人之间潜滋暗长。让她惊讶的是,她想知道保罗·福格身世的渴望竟会这么强烈。
露西将轮椅停在办公桌的另一侧,凯恩看了一眼她刚刚放下的话筒。
“奥特菲德斯的福格先生也许会在今天下午再打来电话——如果他又在找什么东西时遇到了麻烦。”“这个男人推一的麻烦就是太习惯于刚愎自用了,你从他的举止上就可以看出来,他在发号施令方面从不手软。”
凯恩拿起钢笔,在露西递给她的那些信件上签着字。
“一些人也许会用同样的词汇来形容我,带一点儿攻击是经营一个公司必不可少的因素。你看到了奥特菲德斯办公室的规模和雇员的数量,显而易见,他们的公司非常成功。约翰·迪特非常依赖保罗·福格的领导能力。”
“我说他刚愎自用,”露西说,“不是指生意方面。他不时打电话来,希望你能随叫随到,一点都不感到难为情。”
凯恩将签过字的信件递还给露西。“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可以用难为情来形容保罗·福格。”
“我要将他的电话转给梭鱼,而不是接送你的办公室,玛丽亚或者会让他气急败坏,或者会让他垂头丧气的。不论怎么样,你都不会受到他的干扰了。”
“如果玛丽亚听到你称她为梭鱼,并提到她那有名的西班牙式脾气,她会找你算账的。”
“她可能不会介意,”露西咯咯地笑着说,“她喜欢由于一个月约会次数最多而得到的这个名声。她如此优秀的确让人感到吃惊,我应该有理由护嫉她在异性方面的成功。”露西低头看了一眼她平板的胸脯,脸上现出了沮丧的神情,“当然,如果我具有她那样的诱饵,我也可以征服男人。”
“你今天午餐的时候吃鱼吗?”
露西眨了眨眼睛。“不吃。为什么?”
“我只是好奇关于鱼的隐喻是从何而来的。”
露西将头歪向一侧,沉思着这个话题。“他让我想到了鲨鱼,保罗·福格。”当她看到凯恩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时,她补充了一句,“他迅捷、敏锐、袭击别人时从不打招呼,就像前几天他闯过你的办公室时的样子。我对他的印象是,他对那些以为他会带给她们乐趣的女人来说相当危险。”
“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理论的?”
“细心的观察。”当凯恩挑起了眉毛时,露西轻轻地笑起来,“当我在奥特菲德斯的员工休息室喝咖啡时,我偶尔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那时你正在听迪特先生面授机宜。”
‘”我为你感到惊讶,露西,我的妈妈说过只有那些头脑迟钝的人才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那么说你不想听一听了?”
凯恩将身体向前深了一下。“当然想。”
露西咯咯地笑起来。“根据一位几乎在奥特菲德斯建立之初就开始为它工作的旅游代理商说,保罗·福格属于为数不多的为工作而工作的那一类人,他们工作不是为了赚取每日的面包,而是他们需要工作。”
凯恩习惯了露西转弯抹角的谈话方式。“你的意思是说他很有钱‘!”
“我没这么说,是奥特菲德斯的员工这么说的。我还听说了他们的一些奇闻逸事,保罗·福格去勘察一些不为人知的旅游景点、钓鱼胜地和滑水区域,而迪特则为旅行做实际的安排并寄出账单。”
凯恩忍不住将保罗·福格与约翰·迪特同她的家庭与她做了一个比较。在每一个自由精神的概念背后总是有活生生的人去实践这一切,他们放弃了每日唾手可得的面包,甘心随着自由的引导四处漂泊。她一直是一个有着深沉的责任感的女人,她家庭中的其他成员依靠她去对付那些世俗的琐事,而他们则去追求自己的奋斗目标:写作,发明创造。他们可以生活在他们纯粹的理性世界里,只要她提供给他们食物、衣服和必要的给养品。
“一个富有的花花公子。”凯恩说,“我没有意识到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剩下来。”
“当然有,”露西说,“只是他们改变了头衔。现在他们多半称自己为政治家。”
凯恩大笑起来。‘“不论是哪一种称呼,花花公子还是政治家,保罗·福格都与我无关。”
露西将轮椅转向了门口。“你一直允许他打电话来。”
“他不断地打电话来,是因为他需要时间来适应他的新办公设备。”露西回过头来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说,“好吧,他是为了自找乐趣而不让我轻轻松松地过日子。”
“你不了解男人,”露西说,“也许他是想用一种严肃的长久关系来折磨你。”
“如果保罗·福格对什么事情严肃起来,地狱恐怕都会结冰。”
在那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地狱结冰了。
凯恩终于回到公司。整个下午,她一直与一对夫妇洽谈业务,他们想让他们的新公司在开业以前按照他们自己特殊的风格与标准装修起来。
当凯恩推开高级室内设计公司外层的玻璃门时,她的手臂僵硬地伸直,就像是一位武土用他的标枪瞄准着敌人。她踩着地毯向露西的办公桌走过去,公文包击打着她的大腿。
‘哦看起来像是一个十足的傻瓜吗,露西?”
她的秘书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不完全像。发生了什么事?”
“菲格特鱼饵与钓具公司的菲格特先生和夫人想让高级室内设计公司设计出更有效率同时也更迷人的他们即将出售的盛装鱼的容器,他们想让菲格特公司出售的容器是分层的,这样就可以装更多的鱼。我怎么能让那些钓鱼人购买鱼饵?他们饿了时也不能拿它当饭吃。如果鱼儿们能亲自游进来,自己选购那些东西,我也许有办法让它们上钩。”
“那么,你是怎么对菲格特夫妇说的?”
‘哦建议他们与海洋世界史密森联络,还有一家广告代理商。我们的公司可以帮助人们提高效率,但我们不是魔术师。我们也接待过几位不太正常的顾客,但让我们做这种事的还是第一次。”
“我会为此做个标注。”
凯恩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希望那是今天最后一个约会,我需要一杯草本植物茶来调节我的神经,并需要十分钟的时间为自己感到难过。”
就在这时,露西桌上的电话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可能是你喜爱的运动员。”露西对凯恩说,“在过去的那一个小时里,福格已经打过两次电话了。”
凯恩转了转眼睛,露西接起了电话。
“啊,福格先生,”露西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再次接到你的电话多么令人愉快。我能帮助你做些什么?”
凯恩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夸张地蹑手蹑脚地向她自己的办公室走过去。在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露西一眼,她的秘书一直在听保罗的电话。凯恩被露西凝神细听时脸上的表情迷惑住了,如果她不是知道露西对保罗的看法,她会以为她的秘书真的很关心他。
最后,露西开口了。‘“贝特蕾小姐刚进来,福格先生,我相信她会愿意帮助你的。”直到露西放下电话,凯恩才开口。“如果我有力气,我现在就解雇你。你为什么告诉他我在这里?”
“你不能解雇我,我有休息室的淮·一把钥匙,我还知道咖啡放在哪里。”她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想你应该同他谈一谈,他听起来正被什么事搅得心烦意乱,他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这意味着他也许忘记了如何使用他的新电动卷笔刀。”
凯恩淡淡地说。
凯恩走进她的办公室,露西说了一句令她感到安慰的话。
“至少对付保罗·福格要比对付菲格特公司的那一对夫妇更有乐趣。”
“就像是牙齿的根管。”凯恩反唇相讥。
不用回头她也能看见露西对她提到的这个名词打了一个冷战。露西上一个星期开始治牙,这个过程今她异常痛苦。凯恩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她将话筒夹在下顿与肩膀之间,同时脱下了真丝外套。“你好,保罗,今天又丢失了什么?”
‘我的头脑。”他简捷地说。
“告诉我们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她打赌她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于是微笑起来,“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我今天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要尽快赶到这里来,以最快的速度,我会付任何超速车票的账单。你必须快点赶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否则我就会死在你手上。”
“死?这是一个小小的梦幻,是不是,保罗?即使对你来说?”
“你不了解我的妹妹,”他压低了嗓音,“快点来,她会随时到我这儿的。”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不论他声音中流露出来的是紧迫感还是好奇心,凯恩都已决定去看一看。她将刚刚脱下的真丝外套又穿上,抓起了她的皮包。这真令人纳闷,她在一分钟以前感觉到的精疲力尽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溢满了她整个身体的期待。
她在身后关上办公室的门,走过露西身边。“我现在去奥特菲德斯公司,如果你在工作结束之前——”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需要我,现在离下班只有十二分钟了。别介意,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让我们冒一下险,都提前十二分钟下班,电话服务台会接听我们的电话的。”
露西不需要额外的劝说,她关闭了电脑,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她刚想打电话给电话服务台,她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她不能不接这个电话。
当露西接电话的时候,凯恩正低头检查着她提包与公文包里的每一件她需要的东西。她漫不经心地做着这些事,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保罗·福格身上,他正在奥特菲德斯等待着她。在通常情况下,处理了一天的问题以后,她没有心情与任何人约会,但是她意识到她正期盼着与保罗的会见。
她并没有感觉到需要对自己的动机做一个深刻的分析与检查,与保罗唇枪舌剑地互相戏德是一件有趣的事,她感觉到在她与他通话时,一股陌生的激情在她的神经末梢跳跃,她将它看成是香按酒中那些突如其来而又极易破碎的泡沫。
露西向她招了招手,凯恩注意到了,她走过去,去接露西递给她的电话。
‘“你爸爸。”露西说。
凯恩接这个电话时没有丝毫的犹豫,不论她在做什么,不论她正同什么人谈话,她这样指示露西说,她家庭成员的电话优于其他任何人和任何事。她不想回到她的办公室里接这个电话,于是她从露西手中接过话筒,将身体靠在她秘书的办公桌上。她的父亲不喜欢通过电话谈论事情,凯恩意识到他这么晚打来电话是因为他知道她今天晚上要像往常一样到甜蜜庄园去度周末。
“脢,爸爸,你想到什么需要我顺路带过去的东西了吗?”
丹尼斯·贝特蕾的一生取得过很多成就,证书足以贴满他小屋的墙壁。他总是对着话筒大声讲话,似乎电话是一个才发明不久的玩意儿,人们还没有弄清楚它的性能。凯恩每次接她父亲的电话时总是将话筒拿到离耳朵几英寸远的地方。
“你妈妈忘了在她列出的单子上写下她需要的十磅麦粉和十二罐日本豆面酱。”
“没有问题,我会顺路带回去的。”
她等待着她父亲将话题绕到他打来电话的真正原因上。
丹尼斯·贝特蕾在散步时有两种速度,他的大多数发明都是在散步时完成的:快步与静止。他在谈话时很少偏离主题,这位老人对他喜欢的研究课题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耐心,但是当他的交流对象变成了人或者是日常工作时,他就变得极其不耐烦起来。他没有耐心与人们正常交谈,也不喜欢做每天都要做的琐碎的小事。
最后,他开口了。“今天早上,你哥哥提醒我你妈妈快要过生回了,格瑟瑞说就在下一个星期天。”
“是的。”凯恩微笑了。她的父亲能看出绝大多数的节足动物的生命线,却很少能记得每天是什么日子。
“你们这些孩子们打算怎么给她过生日?”
“格瑟瑞和哈利要搬几张凳子和一架投影屏幕放在她喜欢的林中空地上,就在那棵老橡树下,小河旁边。哈利和孩子们要将一些彩灯缠绕在那些小一点的树上,莱蒂和我准备爆米花和苹果酒。在格瑟瑞的发电机和哈利的录像机的帮助下,我们打算在树下给她放映她最喜欢的电影。”
“《音乐之声》?”
“正是。”她说,很惊讶他还记得这件事,“我们认为她更喜欢在户外看电影。”
“嗯。”这是她听到的她父亲的惟一的反应。
“爸爸,”她耐心地叫了他一声,没听到话筒里的反应后,她又叫了一声,“爸爸!”
“什么事,凯恩?”他突然问,似乎她打断了他的一个重要的沉思冥想。
“你找时间检查一下你的声音反应器,好吗?我们那一夜都可以过得很开心,包括你。你的昆虫朋友也会开心的。”
他微笑起来。“你非常了解我,我向你保证即使我看到七条腿的蜜蜂也会不为所动的。我应该做什么事情?”
“在日落时分,你可以建议她同你一起散散步,她会以为我们想在她外出期间在屋内将一切都准备好,当你们回来时好让她大吃一惊。但是相反,你可以引导她来到我们举行晚会的林间空地上。”
“啊,是的,我现在记起来了。”
“别担心,爸爸,”凯恩耐心地说,“你不需要做任何别的事,只是陪她参加晚会就行。”
“我没有担心,当格瑟瑞向我提起这件事时,我只是有些吃惊。”她的父亲是一个保守拘泥的人,这次越轨的行为让他兴奋不已。凯恩和她的哥哥与嫂子尽力给这位退休教授提供他需要的更多的时间与空间,让他安安心心地从事他的研究与实验。“回去工作吧,爸爸,我在两个小时之内赶回家。”
她的父亲向她说了再见,然后挂上电话。
凯恩扫了一眼手表。“我们现在可以正式关门了,”她对露西说,“已经五点多了。”
“你家里的一切都好吧?”
凯恩调整了一下她皮包的带子。“如果我父亲的日常工作被干扰,他会惊慌失措的,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他去打扰哈利,哈利去骚扰格瑟瑞,格瑟端又去干扰莱蒂,如此循环反复。他们的生活环环相扣,只要一个人情绪不好就会影响大家。”她将大门敞开着,于是露西可以划着轮椅进到大厅里。“你已经同我们家庭接触够久了,你知道他们的性格。”
“当我第一次去甜蜜庄园时,你的父亲正一个人自言自语地检查着昆虫的授粉情况,这让我知道你的父母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些天真老实的乡下人。”
“你认为每一个住在郊外的人都是乡下人。”
“我是一个城里人,城里生城里长,我不理解到处是奔跑的鹿群与咆哮的水牛的田野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
凯恩轻轻地笑起来。“那块维吉尼亚州内的夏洛茨维尔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我承认它没有我起初以为的那样原始。实际上,当我同你去那里玩时,我发现自己过得很愉快。你们家庭中惟一没有的东西就是厌倦。他们生活在某种很高远的意识形态里,到那个周末结束的时候,我感觉我也像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不是每个人都理解他们的这种生活的,但是在庄园里没有人愿意管别人的闲事,而在最近的镇子里,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在科学领域里获得了那么多奖励的人住在郊外。他们打听不到我父亲正在从事的工作。我父亲与住在甜蜜庄园的其他贝特蕾家族的成员只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清静地方。我的家族不习惯于社交活动。”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露西拍了拍她轮椅的扶手,“听起来你似乎又有一个忙碌的周末了,我希望你能试一试我祖母的蜜汁火腿的菜谱,我答应告诉莱蒂的。”
“我会试一试的,我只希望当我从奥特菲德斯公司出来的时候,交通不要太拥挤。在我与保罗会面结束之后,我还要顺路买些东西。”
“你现在就去奥特菲德斯?”
‘俄正好顺路,而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吓人。”
“你为什么不在星期一的时候再去见福格?”
凯恩调皮的一笑。“因为这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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