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自然忍不住要走过去,走到窗前,随着他语声,一一观望,只见那常怀威乃是条铁塔般大汉,满面虬须虽已灰白,但仍是神情威猛,不输少年,宝儿暗笑道:“铁娃老了时,想必也是这般模样。” 
又瞧见那潘济城乃是个面色惨白的锦衣少年,独立船头,似在远眺江上风物,其实一双眼睛,却只是在搜寻远远近近的船只上可有美女,目光惺做,又似是终年没有睡醒,宝儿又不禁暗笑忖道:“瞧这位神箭手的眼,似乎连人站在面前都瞧不见,真不知他那定了花山的三箭是怎样射出去的?” 
那“四目温侯、长醉小将军”金祖林模样最为奇特,衣着最为华丽,气派也比别人都大些。 
只见他也是乘着艘华丽的大船,也是坐在船头,身穿一件五花锦袍,钮扣惧是黄金所制,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两个锦衣少女,站在他身后,一人手里拿的是柄一文多长精光闪亮的方天画戟,另一个手里却捧着坛陈年老酒。 
金祖林年纪也不甚大,鼻子却不小,大大的鼻子下,配着个樱桃般的小嘴,小嘴里不停地喝酒,喝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眼睛越蝎越睁不开,突然自怀中取出个黄金盒子,自盆子里取出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戴在脸上,骤眼望去,仿佛是个眼罩,将眼睛都罩住了。 
宝儿吃了一惊:“这算什么?”仔细—瞧,才知道这仿佛眼罩的东西,乃是两抉墨晶,嵌在金环里,两边用金线套佐耳朱,于是再强的阳光,也不致耀得他眼睛发花,宝儿不禁笑道:“难怪他要被晚作‘四目温侯’……”瞧了半晌,又道:“这位金大少虽不英俊,但模样倒可爱的很。” 
李名生笑道:“此人也是武林中有名之世家子弟,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江湖中歌谣:‘金屋顶,银饭碗,大旱十年后,金家仍吃肉。’便是说的此人,只是好酒如命,他那万贯家财,已被他弄得差不多了。“周方亦自笑道:“但此人酒醉之后,与人交战,确有万夫不挡之勇,别人武功纵然胜池十倍,但他挤起命来,任何人都未见能战得胜他,连江湖中有名的硬手蔡罗,一生少见敌手,与他对敌时,却也末占得便宜,而且此人为人甚是义气,你日后走动江湖时,倒可与他交上一交。”宝儿笑道:“要交的……” 
只见那少女又在例酒,金祖林嘻嘻一笑,伸手握住她的玉腕,那少女想必也对这金大少甚是倾心,虽在垂首含羞,身子却依候了过突听船舱中一声娇叱:“干什么?你要死么?”少女立刻吓得例退三步,金祖林亦是面色如士,连手掌都颤抖了起来,掌中酒杯“当”的落夜船板上,一个紫衣紫裙,满头珠翠的美妇人,自船舱中急步而出,一把拉起金祖林的耳朵,连拖带拉,将他拉入船舱里去了。 
宝儿失笑道:“原来此人还畏妻如虎。” 
周方招须大笑道:“畏妻之人,必定发财,又有何不好?” 
此后又有许许多多知名或不知名的豪杰,乘船直驶黄鹤楼,周方终于忍不住了,笑道:“你我此时上去,气派已算不少,不必再等了吧!”李名生哈哈大笑,道:“好,掉转船头,黄鹤楼去。” 
黄鹤楼,楼虽宽广,但也容不下这成千成百的武林豪杰,连楼外都挤满了人,一团团,一层层,挤得密不透风。 
周方、李名生上得岸来,却已上不了楼。 
铁娃伸了伸胳臂,道:“我来带路,咱们硬挤进去!”伸开两只大手,就往人丛中闯了进去。 
宝儿道:“你当这些人全是乡下看社戏的,被你一挤就倒的么?”话末说完,铁娃果然已被人家推了出来,苦着脸,皱着眉头,显然连骨头都被人挤疼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周方目光一转,突然大声叹道:“李兄,你身中之奇毒,虽然唯有万大侠可解,但此楼既被围住,你切切不可往里挤了,要知你所受毒性蔓延最快,若是不留意沾着别人身子,岂非害人么?” 
李名生眼珠子也转了转,亦自大声道:“小弟总要试试能不能挤进去,只要小心些莫沾着别人身子就是他一面说话,一面往前走,还未走到人丛中,前面人群已四散开来,人人俱是面带惊煌,轻声道:“小心些!此人身上有毒,沾不得的。”一个传一个,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转眼就让开一条道路。 
李名生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周方、宝儿、铁娃,大摇大摆跟在他身后,四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黄鹤楼。楼梯口本有两条大汉在把守,此刻横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沉声道:“有贵宾帖的才能上楼。”用方笑道:“在下自然有的,李兄,拿出来让人瞧瞧。”忽又紧紧皱起眉头,叹道:“只是……那贵宾帖上只怕也沾了毒……” 
李名生道:“瞧瞧只怕还无妨……”伸手入怀,似乎真要掏帖子。 
两条大汉,对望一眼,齐地脱口道:“不必瞧了,三位请上去吧!” 
急急让开了路,走得远远的。 
三人走上楼梯,宝儿一直忍住笑,这时终于忍不住“噗吃”笑出声来,李名生回首笑道:“周方果然妙计。”周方道:“嘘,轻声些,被人听见了,岂非要气破肚子。”拉着宝儿的手,大步定上楼头。 
楼外人头虽然拥挤,但楼上大厅人却不多,约摸有数十人围坐夜大厅四测,周方悄悄自后面绕过去,在角落中寻地坐下。 
只见那丁老夫人居中坐在一排几张方桌后,丁氏兄弟,仍是垂手肃立在一旁,那常怀威、播济城、金祖林居然也都上了搂。金祖林似乎因为没有酒喝,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那紫衣美妇却是满面笑容,显得开心得很,亦因她发现这黄鹤楼上,委实没有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人了。 
宝儿眼睛一直在转来转去,只希望能发觉几张熟悉的面孔,怎奈他前面坐的偏偏是个头戴高冠的汉子,始终在挡着他的目光,宝儿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一把摘下他帽子,踩两脚出气。 
但铁娃只要秘为一伸脖子,便可将大厅中四面情况,一览无遗,只是他对武林豪杰实是太过生疏,简直可说一个也不认得。 
只见堂上群豪,大部分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铁金刀今日一战,只怕还是要败。” 
“这倒未必,他自从走了五色帆船一趟,武功据说已大有进境,此番只怕终于能出一口沉潜在胸中多年的闷气了。” 
“赌,小弟以五百两银子,博他必败。” 
“五百两?好,一言为定。” 
还有人说话声音更是低沉。 
“万大侠怎地还未来?莫非……莫非在途中遇着事?” 
“以万大侠的威望武功人缘,莫说万万不会在途中通着事故,便是真的遇着了,也必能立时解决的。”“那么……他为何此刻还不来?” 
“无知道……” 
也有人说话声音较响:“据闻今日堂上说不定会突然发生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故,兄台可知道究竟是些什么事?” 
“小弟若能猜到,这些事便不能称为令人想不到的了。” 
“小弟却隐约猜到一些,据说这些事却与……” 
“咳,咳,有些话你答应永远不说的,莫要忘记了。” 
还有人暗中猜测:“万大侠母子已有多年来未曾团聚了,不知为了什么?” 
“万老夫人今日不知是否会在此现身?” 
“少林、武当两大门派,还未见派出门下弟子前来,显然是不想管这场闲事了,但点苍……”“骤声,你瞧,武当派来人了。”“那边是少林……是俗家弟子。” 
一片纷纷议论之声,有如夏日群蝇飞舞,嗡嗡不绝。 
突然间,一阵沉重的脚步之声,自楼梯下传了上来,那脚步之声,左足轻,右尼轻,而且轻重相差不少。 
宝儿轻轻道:“上来的这人一定负伤了。” 
铁娃奇道:“大哥还未瞧见,怎会……” 
话犹未了,已有一条大汉,在楼梯口现身。 
只见此人穿着一身极为朴实的长袍,国字脸,四方口,浓眉大眼,面色微黄,全身显得特别,只是此刻看来神情有些焦虑不安,走起路来,也是一跛一拐的,果然受伤了。 
此人看来虽不起眼,但群豪瞧见此人,十人中却有九人肃然长身而起,又有几步而出,扶住他,煌声问道:“万大侠可是受伤了?” 
长衫大汉微微一笑,道:“还好”笑容一起,这平凡而朴实的大汉,平凡而刻板的面容,立刻变得说不出的生动而富有魅力,甚至连他身上那件洗得已经有些发白的蓝布长衫,在这笑容的辉映下,也变得极富光彩。 
宝儿看见如此平凡的一条汉予,使是江湖中传诵已久之“万大侠”,本觉有些失望,但瞧见这笑容,失望立刻变作高兴,暗道:“那万老夫人笑得那股可怕,不想她少爷笑容竟是如此神奇。” 
只见几条锦衣汉子,围着万大侠走到了老夫人身旁坐下,万大侠向丁老夫人行过札后,丁氏兄弟便赶过来殷殷相问,向的也与别人完全一样:“你怎会受了伤,可是途遇敌人?是谁伤了你?” 
万大侠还只是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遭到三五个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那丁氏兄弟中之幼弟丁柔枫目光转动,截口道:“若说三五毛贼能伤的了万大哥,这话各位能相信么?” 
群豪—齐哄然道:丁柔枫道:“万大哥究竟是被谁所伤,为何不肯说出?” 
万大侠微笑道:“大事当前,这些校节之事必须放在一旁……”目光四转。道:“王半侠王老前辈可来了?” 
话犹末了,坐在窗口的几人已大声道:“说曹操,曹操便到,王大侠此刻便在楼下了。” 
过了半晌,一人匆匆赶上楼来,正是王半侠。 
他神情看来更是疲惫憔悴,果然是一个悲天悯人,常为万民奔波受苦的模样,宝儿越瞧越是有气,索性不去瞧他。 
楼上立时又起了一阵骚动——江湖中对王半侠之谣言虽已传遍,但群豪此刻对他却仍然不失尊敬。 
王半侠上得楼来,立刻一个箭步,窜到万大侠面前,温声道:“你可受伤了,伤得可重?唉,方才一战,也真亏了你。” 
丁柔枫忍不住又接口道:“方才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王老前辈莫非知道详情?不知可否…” 
王半侠长叹截口道:“万兄莫非还未说出…。☆·唉,方才在路途之上,在下闻得手下兄弟相报,有十七条蒙面黑衣,来历不明的大汉,拦住了万兄之去路,而且这十七人惧是身手敏捷,武功特异。”丁柔枫道:“是哪一门的武功?”王半侠道:“我手下兄弟虽末完全看出,但已可断定乃是玉门关以外的武林宗派,所使的每一招式,都与中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而这十七条大汉,每一人的武功,在江湖中却已可被称为好手。” 
群豪惊唱—声,目光又齐地转向万大侠。 
王半侠接道:“在下接得急报之时,据闻万大侠已是身在险境,虽然力创了对方两人,但自身亦已负伤,眼见无法再支持许久,在下闻讯大惊之下,立刻急着赶去,哪知……”长长吐了口气,满面惧是欣慰之容,接着道:“哪知侥天之幸,万兄竞已脱险了。” 
群豪情不自禁,也跟着松了口气,宝儿暗中更是大为称赞:“这万大侠果然不傀人中之杰,身历那般险境,到此后却只是淡淡一笑,绝口不提,若是换了别人,不加油添醋地说上半天才怪哩!” 
只听一阵步履响动,一阵银铃般娇笑,王大娘已在少女们的扶持下自梯口现身,娇笑着道:“不但王半侠,就连咱们又何尝不是为万大侠扭了半天心,万大侠你是如何脱险的,可得说给咱们听听。” 
群豪久已耳闻这初出江湖,便荣登武林第一大帮帮主之位的奇人,虽不相识于她,但听了这句话,便都已猜到这斜倚在软椅上,银铃般娇笑不绝的美妇人,便是那近日在江湖中引起争议最多的传奇人物,目光不禁一齐向她投视了过去,宝儿却觉得她仿佛又年轻了些。 
万大侠微微一笑,道:“多承帮主关心,在下感激不尽……那十七条大汉,端的惧是扎手人物,在下若非有人相助,此刻只伯早已命赴黄泉,再也无法见着帮主之面了,那当真要令万莱死不暝目。” 
王大娘格格笑道:“你真的那么想见我么?我可真开心死了,看样子,我还不太老哩!” 
万大侠含笑道:“在下急着要见帮主之面,倒不是要瞻仰帮主风采,而是想请教帮主一件事。” 
王大娘媚笑道:“可是要我替你做媒?” 
群豪有的皱眉,有的窃笑,唯有万大侠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慢慢温:“不知帮主可知道那十七条大汉的来历?” 
王大娘眨了眨眼睛,眼波四飞,笑道:“塞外武家门派,我可一点也不熟悉,何况,我根本末瞧见他们的武功招式,你这真把我难住了。”万大侠截口道:“那十七条好汉用的虽是塞外武功招式,但却只不过是用来掩饰身份的烟幕而已。” 
王大娘扬了扬柳眉,道:“哦?那我更猜不出了。” 
万大侠微微一笑,道:“幸好那其中还有几人在下认得,揭开他们的蒙面黑巾,在下便看出他们原来竟都是丐帮门下的弟子。”群豪不禁齐地耸然变色,宝儿暗混忖道:“好狠毒的妇人,竞想将万大侠置之死地,好教此会无法继续,如今她阴谋既被揭被,却不知她又要如何巧辩?” 
哪知王大娘面不改色,仍然面带娇笑,道:“万大侠言重如山,说出来的话,那是万万不会有假的。” 
群豪齐地一征,谁也想不到她竟如此轻易便承认了。 
只听王大娘轻叹接道:“丐帮门下弟子,本就良莠不齐,我执长丐帮,又未有许久,等我回去查明真象,必将那主使之人,重重治罪,替万大侠来出这口气。” 
轻轻几句话,又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群豪又不禁齐地怔住,虽知她乃强辩,却又无言可驳,万本侠面上已现怒容,沉声道:“如此说来,此事帮主是毫无所知的了?” 
王大娘娇笑道:“哎哟,这种事我若知道,怎会让它发生?我又怎舍得让万大侠这样的男儿死呢?”万大侠道:“在下死了,岂非便无人再来追究帮主的来历……” 
王大娘面色一变,娇媚的面容,立时变得冷若冰霜,冷冷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历,要怕人追究?万大侠你既有如此身份,说话可得负起责任,拿出证据,若是闻得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便来胡言乱语,我纵然打不过你,也要请天下武林英雄,来为我主持公道:那时我就不信还有人帮着你。” 
万大侠怒极之下,反而仰天狂笑起来,道:“好个能言会道的妇人,万某倒要领教领教你手下是否与口舌同样厉害?”霍然长身而起。 
突听丁老夫人轻叱一声:“且慢!你若拿不出证据来,人家自会找一些武林豪杰来和裁于你,此刻又怎会与你动手?”语声虽缓慢低沉,但每个字里却似带着股力量,群豪不禁在暗中喝采:“果然姜是老的辣。” 
万大侠怔了一怔,颓然坐下,王大娘娇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丁老夫人了,你老人家的话,可真说到我心里去了。” 
丁老夫人微笑道:‘’但此等死无对证的事,若要拿出证据,实是难如登天,只因昔日能见着‘狐女’吴苏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那些人不是被她害死,便是被她害得身败名裂,只好自己去见阎王了。“王大娘笑道:“哎哟!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女子么?丁老夫人你年轻时,不知是否比她还厉害!” 
丁老夫人也不理她,只是微笑道:“但那些人虽已死得差不多了,幸好还未死光死绝、剩下的还有十一个之多。”群豪情不自禁,脱口问道:“在哪里?” 
丁老夫人缓缓道:“这十一人除了有两人去向不明,四人远在关外,其余的五位,都巳被老身请来,如今只怕已在途中,就要到了。” 
这句话自然又引起一场骚动,更有许多人已忍不住探首窗外去瞧。 
王大娘冷冷道:“丁老夫人若是随便找几个江湖无赖来随便指认我就是吴苏,那不是要冤枉死人了么?” 
丁老夫人道:“这五人惧是武林中威镇一方的人物,而且忠义之名,久著江湖……‘千钧担”石铭,’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威镇八方‘吴立德,’火灵官‘汪明,就凭这五位,有哪一个不是言重九鼎的好汉子,他们说出的话,江湖中有谁敢不信?“她每说一个名字,群豪间便要起一阵轻微的骚动。王大娘嫣然一笑,道:“就是这五人么?好,他们绝不会诬赖我的,我也可放心了。” 
群豪见她满面含笑,丝毫不现惶恐之色,心头不禁打鼓:“莫非她真的不是‘狐女’吴苏,只是万大侠捕风捉影,平白吹皱一池春水。” 
突见丁老夫人霍然起身,沉声道:“在这五位未来之前,老身还有件事,要乘这段空闲说出来。” 
这轻易不涉江湖的老夫人,此刻满面俱是郑重之色,显然所说的必定又是件震动人心之事,群豪屏息而听,哪敢多言。 
丁老夫人一字字沉声道:“东海一战,紫衣侯力竭身亡,白衣人再来有期,江湖中虽是后起无人,年青一辈之高手,却莫不以七年后能与白衣人一战为志,只因这一战若是毁了,最多也不过丧命而已,而拼命正是年青人的拿手本领,但若一战而胜,非但势必名扬天下,江湖中成千成万豪杰英雄之声名性命,亦将因此保全。”她年华虽已老去,但目光敏锐,言词动人,昔日之风采,犹依稀可见。群豪凝神倾听,有的面上已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了老夫人叹息一声,接道:“只是此辈年轻人,无论以武功或经验而言,要想战胜白衣人,实如海底寻针,缘木求鱼,除非那世上唯一与白衣人交手后还活着的人,能说出自衣人剑法中之秘密与破绽,否则白衣人掌中长剑,七年后势必又将会血洗武林……那人是谁,各位想必也知道?” 
群豪间不约而同低涌出一人的名字:“白三空……只可惜他非但不肯说出秘密,连人都已失踪了。” 
宝儿心神一阵震慑,丁老夫人已沉声道:“不错,白三空下落不明,但普天之下,还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迹。” 
群豪脱口问道:“谁?” 
丁老夫人两道敏锐的目光,突然电光般直射到金祖林身上,金祖林身子一震,赶紧垂下了头。 
就在此时,一条大汉匆匆奔上楼来,满面惊惶,嘶声道:“威镇八方吴立德吴大侠昨夜半失去首级,凶手不知是谁,方才他的家人,侠马报来凶讯,说……说是要请万大侠为吴大侠复仇。” 
群豪哗然,丁老夫人却丝毫不动声色,缓缓道:“知道了,令吴府家人楼下等候。”目光回视金祖林:“白三空在哪里?” 
金祖林摸了摸头,笑道:“老前辈是在问我么?白三空白大侠在哪里?我金祖林又怎会知道?” 
丁老夫人道:“金大少又装的是什么糊涂,男子汉,大文夫,敢作敢当,装糊涂的就不是男子汉了。” 
金祖林胸膛一挺,大声道:“不错,白大侠的去处我知道,可是他既然信得过我,我就不能将他的秘密说出来。” 
群豪又自哗然,那紫衣少妇暗咬嘴唇,恨声低骂道:“大笨瓜,就会称英雄,被人一激就激出来了。” 
这时又有一条大汉飞也似的奔了上来,大声道:“石家庄的车马已到……”群豪一喜,哪知这大汉却额声接道:“但其车里坐的,却只是‘千钩担’石铭石大侠的尸身,一柄长剑,由前心直插到他背后。” 
黄鹤楼头立时沸腾了起来,惊惶嘈乱的人声中,只听了老夫人清亮而镇定的语声缓缓道:“知道了,飞骑石家庄,通报石大侠之凶讯,快去!”语声突转严厉:“白三空的下落,你真的不肯说么?”金祖林大声道:“不说!” 
丁老夫人厉声道:“你可知此时此刻,唯他握有武林中一线生机,你若不说出他下落,只怕天下英雄都要对不住你了。” 
金祖林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声道:“白大侠不肯做无义的小人,找金祖林也不是无义的匹夫,不说,死也不说……” 
群豪间已有几人怒骂着扑了过来,金祖林长身而起,还未说话,那紫衣少妇已一拍桌子,大骂道:“他不愿说就不说,你们淮敢欺负他?谁要是欺负金祖林,我‘紫兰花’花清清和他拼命……”不知是谁,怒道:“好个泼辣的妇人……” 
一句话还未说完,花清清已将面前桌子翻了,桌上的茶杯茶碗,也被她雨点般掷了出去。 
群豪惊呼、躲闪,了老夫人厉声阻止,花清清顿足大骂,双手却丝毫不停,群豪竞将她无可亲河。 
突然间,又是一条大汉奔上,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惊呼、厉喝、踢打……如中魔法,一齐停止。 
只听那大汉喘息着道:“方才飞骑来报:‘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本是并骑而来,却在路上同时遇难了,两位大侠身上,伤痕至少都有十余处之多,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了。“话声方了,又有一人狂呼着奔上楼来,嘶声道:“火……火灵官汪明已……已被烧成一团焦炭。”大厅中再无骚动,再无声息。群豪一个个木立当地,都呆住了。 
“千钩担”石铭,“威镇八方”吴立德,“铁掌”林强:“仙人剑”宋模光,“火灵官”汪明,这五人武功惧非泛泛之辈,如今却在一日间尽遭毒手!若说这五人死因并非为着同一事,那么他五人死的岂非太过凑巧?若说他五人果然乃是为了同一事而死,那下手之人,手段岂非太过毒辣可怖。 
群豪不约而同,目光齐地转向王大娘。 
丁老夫人冷冷道:“他五人一死,可再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你是谁了。”冰冷的语声,仍掩不住心头的悲哀与失望。 
王大娘悠悠道:“我真希望他们未死,还能证明我不是吴苏,如今……唉,你们怎地不好生保护着他们,早知如此,丐帮弟子们可保护他们的。”虽然装模作样,却也掩不住眉宇问之得色,目光四转,又道:“金大少既是死也不肯说出白三空的下落,他五人又不幸死了,这两件事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解决,看来都只有不了了之,咱们再耽下去也没意思了,还是走吧!” 
少女们抬起软椅,群豪只有眼睁睁的瞧着,万大侠双目之中甚至已有悲愤的泪光,但这两件事确是无人能够解决,纵是天大的英维,心胸间纵已悲愤欲裂。 
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喝道:“谁说这两件事无法解决。”宝儿实在忍不住了,竟大喝着—跃而出。 
群豪全都怔住,就连周方面上都变了颜色。王大娘扬了扬眉,道:“小弟弟,这两件事谁能解决蚜?”宝儿道:“就是我。” 
群豪间之惊奇诧异,至此方自忍不住爆发出来。 
汕笑、晚骂声中,王大娘却仍可忍住笑,道:“这两件连丁老夫人、万大侠,与在座这许多成名英雄都不能解决的事,你这小小的孩子反能解决么?我看你只怕是病了,发烧了,还是回去歇歇吧!” 
群豪面上惧有轻汕不信之色,唯有王半侠面色却甚是凝重,退到窗口,向窗外悄悄打了个手式。只听宝儿大声道:“七年后那白衣人若是重来,江湖中自然有人抵挡,各位惧是侠义中人,又何必定耍逼人做那不信不义之事,纵然因此胜了那白衣人,非但不算光荣☆武林还要因此而蒙羞!今日武林中,若是多有几个嫁白三空、金祖林这样的好汉,七年后纵然胜不了那自衣人,却也虽死犹生,虽败犹荣。” 
他小肠亡已因激动而变成粉红颜色,一双大眼睛里更是闪闪发光,短短一段话说完,群豪间竟无人敢再轻视于他。 
满堂肃然中,丁老夫人轻叹道:“好孩子,你七年后白衣人重来,有谁真能抵挡?” 
宝儿大声道:“就是我。”王大娘“哧”的一笑,道:“乖乖,人虽小,牛皮却不小。” 
宝儿瞪眼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自以为武功不弱?哼!你那双杖的招式,看来虽如天花乱坠,繁复变化无穷,其实所有的变化,都脱不开六辅一主,六虚一实之理,正如北斗七屋的奥妙一般,你对手只要不被你招式眩乱目光,避虚击实,专找你虚招与实招间,双杖交替时那一刹那进攻,纵是功力不如你之人,也可在三六一十八招中将你击败。” 
群豪再也想不到这小小的孩子,竟能说出这等武学中深奥之极的道理,都不禁膛目结舌,耸然失色。 
王大娘更是满面惊骇激怒,再也做不出那娇媚之态,嘶声道:“我武功招式之奥妙,中原武林无人能破,是谁教你的?” 
宝儿道:“唯天是我师,唯心通剑道!若能穷天地间变化之理,何愁不能知武功变化之学……” 
王大娘双目瞪视着这孩子,有如见到什么精灵鬼怪一般,目光再也不会移动,周方面上却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宝儿大眼睛四转,接口又道:“至于第二件事……那江湖瓦瓶中,泄露机密的纸条,本是我写的”群豪间“嗡”然一声,已有许多人为之耸然离座。 
宝儿接道:“这只因我愿不认得这位王大娘是否就是昔日的‘孤女’吴苏,却自有人认得。” 
万大侠双拳紧握,满头大汗,嘶声道:“谁?在哪里?”方宝儿忽然回身,面对周方,道:“老爷子,这件事关系武林委实太大,你老人家再不出面,可不行哪!” 
周方面上忽青忽白,默然半晌,终于缓缓长身而起。 
数百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瞬也不解地望着他,广大的厅堂里,静寂如死,几乎连呼吸之声都已不闻。周方一字字道:“不错,我认得她便是吴苏。” 
王半侠忽然仰天狂笑起来,指着周方狂笑道:“此人乃是武林中最最无耻的骗子,他说的话谁会相信?” 
不知是谁,应声呼道:“不错,他便是武林二骗中的周方……另外个骗子李名生也就坐在那里。” 
另一人喝道:“上次骗了我三坛美酒,半只肥羊去的就是他。这骗子也敢到这里来胡言乱语,宰了他!” 
于是群豪纷纷大喝:“宰了他!活埋了他……”楼梯口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丐帮弟子,不但喝声最响,此刻已带头扑了上来,丁老夫人、万大侠本已满面喜色,这时又不觉大是失望。 
突听一声霹雷般的大喝,有如半空中劈下个焦雷,扑上前去的汉子,竞有几人被这一声大喝震的嘴角流血,翻身跌倒,后面的人也被震得双耳发麻,胸口发闷,嘴角指尖,不由自主的簌簌发抖。 
来到这楼头之人,纵然武功并非极高,但也是见过世面的江湖好汉,听得这一声大喝,都已知道发出这喝声之人内力之强,非同小可,奇怪的是,这喝声竟是自这“骗子”口中所发。 
群豪一个个又惊又疑,一个个惧已被骇得呆如木鸡,哪里还有一人再敢扑上前去,向这“骗子”动手。 
周方大喝一声过后,面上突然没了血色,胸口亦自起伏不停,口中却沉声道:“王半侠,你可认得我?” 
王半侠道:“我认得你是个……骗子……”这“骗子”两字,却又说得有气无力,再无先前那般得意。 
周方哈哈一笑,道:“你真认得我么……哈哈,吴苏儿,王痴儿,柳依人,且看看我是谁?” 
痴儿中是王半侠童年时混号,柳依人自是丁老夫人末出嫁时的闺名,近数十年来江湖中非但早巳无人再敢呼唤,根本就已少有人知,但此刻这两个名字却偏偏又自这“骗子”口中呼唤出来,丁老夫人固是大吃一惊,王半侠更是面目失色,道:“你……你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周方竞一把将他颇下那部修洁美观之雪白长髯扯了下来,他下半边面目,竟似跟着落下。 
群豪这一惊更是不小,惊乱中齐地凝目望去,只见这周方上半边面目,仍是原来模样,宽额端鼻,双眉如剑,目中有光,肤色苍白,但自双颊以下,仁中曰侧,原来生满雪白胡须之处,竞已变得形如魔鬼,非但肉色漆黑如铁,而且满布紫赤色的创痕,在他上半边面目相树之下,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可怖,“紫兰花”花清清惊呼一声,竞被吓得生生晕倒在金祖林怀中。 
黄鹤楼头,立时大乱,谁也梦想不到,同是一个人的面上,竟会生着天伸与魔鬼两种容貌。 
丁老夫人以手掩嘴,免得自己骇极失声,颤声道:“你……你竟被金河王‘金河圣水’伤成这般模样?” 
周方道:“不错……王痴儿,你可想起我是谁了么?”他语声慈和虽如往昔,但嘴角牵动,白齿森森,柔和的语声自这样的嘴中说出,也变得说不出的凄厉阴森,叫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王半侠喉间咿晤作声,口中却无法说出半个宇。 
王大娘连那灵活的睁子都已骇得疯痴呆呆,只是重复着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周方道:“想不到吧,我里,你只当世上再也无人能揭破你的奸谋,却忘了还有我……” 
王大娘颤声道:“你……你竟已避藏多年,此刻为……为何要现身?你……你不怕金河王来……来找你?你师弟紫衣侯已死了,世上还有谁能保护你……”群豪心头齐地一震,才知道此人竟是紫衣侯之师兄,宝儿骤然惊喜交集,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暗中哺哺道:“果然就是他。” 
只听周方仰天大笑道:“金河王敢来找我?” 
王半侠目中突然暴射凶光,狞笑道:“你武功已失,谁不知道?毋庸金河王来,我此刻就能取你性命。” 
周方道:“你敢?”突然大步走上前去,反手一个耳光,掴在王半侠脸上,微微笑道:“你不妨试试……” 
当今之世,王半侠声名正如日中天,谁敢触怒于他?此刻群豪见他竞被人捆了一掌,更是惊乱,竞都忘了上前插手。 
王半侠厉喝一声,双臂暴起,但瞧了周方目光一眼,暴起的双臂,生生停在半空,再也不敢递去。 
周方冷冷道:“看在你师傅之面,饶你一命,滚吧!” 
王半侠面如死灰,例退三步,突然凌空一个翻身,穿窗而出,他做伪半世,辛苦博来的声名,从此化为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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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 第一七章 黄鹤搂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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