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疾行于凌晨的路上,清冷的寒风,飘动衣衫,增添几分凉意。
越行天越亮,心里踏实了许多。
一路行来,不见人影一个,苏艾青心急如焚!
韦英风背着乔志中,腔不红,气不喘,健步如飞,始终走在苏艾青的前面,她恨不得走快一点,快寻个地方,让师兄休养,偏偏还是赶不上前头的韦英风。
苏艾青不时追上来,看看半昏迷的状况下的乔志中,不停的道:
“师兄,你不要紧吗?”
乔志中累得无法开口,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韦英风思忖道:
“这位乔兄,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师妹,如此关心他,倒也不枉此生。”
想到这里,他淡淡的笑了。
苏艾青面皮—热,以为是笑她太紧张了,有些尴尬的道:
“英风,这时候你还笑!”
韦英风怔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道:“莫非还叫我哭不成?”
苏艾青啐了口,嗔道:“你再取笑我,看我以后理不理你。”
韦英风轻松的一笑,道:
“是,我的大小姐,在下也不敢笑了,你看,我这不是不笑了吗?”
苏艾青看他强忍着笑,样子有些滑稽,她也微微笑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乔志中紧闭着双眼,几乎想撑开眼皮,都无法办到而放弃,显得很丧气!
此刻—一
苏艾青惊喜地大叫:
“啊!……英风,你看,那儿有一户人家,我们去借住一下。”
韦英风随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有家不小的房舍,独立在一片田地中。
苏艾青又对乔志中说道:
“师兄,你再忍耐一会儿!”
三人两条身影,循着田埂,举步向那户人家急行而去。
苏艾青走在前面,跑去敲门。
老旧木门只是虚掩着,他们不好直闯,站在门口等待主人出现。
应门者是一个白发皤皤,满面皱纹的老者,惊惧的望着门口二人。
苏艾青舐舐红唇,柔声道:
“老伯,我们是过路人,想跟你借个地方歇歇!”
老人并没有即时回答,有些新奇纳罕的注视着韦英风。
韦英风沉声道;
“老丈,在下姓韦,背上这位朋友,路上遭匪贼杀伤,急需治疗,贸然打扰,还望老丈行个好,给出外人一个方便!”
这位老人“哦”了一声,低哑而苍老的声音响起道:
“既是如此,快请进!”
他眯着一双老花眼睛,细细在打量三人,好像看清他们不像坏人,方才放心。
韦英风背着乔志中跟着老人进入屋内。
屋内宽敞明亮,整理得有条不紊,这么大的房子不该只住老人一个吧!
老人让韦英风把乔志中放至一张木床上,乔志中仍是神智不清。
老人一面安置他们,一面大声吆喝,道:
“老太婆,快来啊,有三位贵客来,出来招呼呀!”
随着叫声,一位身材矮胖,亦是满面风霜,已颤巍巍的自内间走来。
见到韦英风三人,先是一怔,随即又亲热的跟他们招呼。
老人张罗茶水,口中唠叨着笑:
“老太婆,有客人来,你别尽站着,快去弄点吃的吧!看他们走了大半个夜,一定饿了!”
老妇人笑呵呵的道:
“哟!你看我高兴的都忘了,嗳!这里好久都没有客人了!”
老妇人言语之间,虽是笑容满面,却带着一股浓厚的凄凉意味。
韦英风微微一凛,低声道:
“两位老人家,不用忙了,我们这位朋友受了伤,不知有没有刀创药?”
老妇人把目光转向乔志中,眼中透出怜受的神色,道:
“可怜的孩子,是什么人把他伤成这个样子?太残忍了!”
韦英风心中忖道:
“这位老太太,见到一位浑身污秽的血人,好似并不惊骇,不像寻常农妇。”
他并不明言,客气的道:
“大娘,打扰了,要不是因为……”
老妇人一瞪眼,双手急摇道:
“相逢自是有缘,快别这样说,我们家里有些现成的药,待我去拿来。”
苏艾青感激的眼眶一红,柔声道:
“谢谢,大娘。”
老妇人笑眯眯的拉着她,道:
“姑娘,你真漂亮,来,你跟我进去准备好帮这位小兄弟治伤吧!”
苏艾青粉面微红,低声道:
“好。”
两人倒像—对祖孙,亲热的进入内室。
老人叹了口气,道:
“这屋子就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很久没见到生人了,看老太婆乐成那个样子。”
老人又给韦英风换上一杯热茶,劝他快点喝下,或许精神会好些!
韦英风喝口茶,又看看乔志中,他蠕动一下,有细微的呻吟声。
韦英风低声道:
“不知道他伤到要害了没?”
在路上,他约略看了一下乔志中的伤,见没有大碍,只是大半夜的耽搁,有些伤口怕会恶化。
老人闻言之下,呵呵一笑,道:
“小哥儿,别担心,老太婆颇懂点医道,这皮肉之伤,还难不倒她!”
说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思,又道:
“小哥儿,三人是……”
韦英风接口道:
“在下韦英风,这位是乔志中,路上遭仇家追杀,那位姑娘叫苏艾青,他们两人是师兄妹!”
老人神色微形黯然,一笑道:
“江湖上总是免不了打打杀杀,沾染血腥有什么好,为什么有人乐此不疲!”
韦英风微微一凛,心中一阵激动,沉声道:
“老丈,莫非亦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江湖前辈异人?”
老人细眯着双眼,向着韦英风—望,呵呵笑道:
“小哥儿说笑了,老头子耕田为生是个粗人,说什么异人,别笑煞人了。”
韦英风见他举止不凡,不像农家出身,只是他身上又有股浓厚的乡土人情,及长者慈祥亲切的情感,真叫人摸不透。
这时,后面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来了,来了,快来帮忙!”
老妇人端着一盆水,苏艾青手中捧着一套粗糙布衣,及一碗药粉。
老人哈哈一笑,向韦英风道:
“老太婆,还真周到!”
四人八只手全忙起来,在老妇人指挥之下,先将乔志中伤口清洗干净,一一抹上药粉,再服下再颗药丸,大功算是告成了。
老人向苏艾青道:
“苏姑娘,先回避一下,奸帮乔兄弟换件衫儿!”
老妇人笑着踏前一步,道:
“来,小姑娘,到灶房里,弄些吃的,你们一定饿了。”
苏艾青为这两位老人,朴实而诚挚的情感深深感动,嘴唇微微抽搐的道:
“大娘对我们太好了!”
苏艾青不由感慨自己自小没有亲人,师兄又受此重伤!
老妇人亲热的紧握着苏艾青的双手,笑道:
“看到有人来,我们真是高兴,如果不嫌弃,你们就多住些日子,热闹热闹。”
两个女人进去后,老人指着乔志中道:
“看来他已无碍了!”
韦英风宏声道:
“偏劳两位老人家了!”
韦英风感激的弯腰施礼!
老人又帮韦英风倒满茶,豪迈的大笑道;
“乡下人,不兴这些礼数,别再文绉绉了,小哥儿哪里人啊?”
韦英风轻声道:
“老丈,唤我名字即可,世居黄土岭!”
韦英风不愿多说,轻描淡写带过。
老人颇有感慨的叹道:
“韦是个好姓,出了个伟大的人,韦姓的人,应该同沾其光!”
韦英风闻言之下,不解其意,问道:
“老丈,你说韦家出了伟人是指谁?”
老人豁然长笑起立,宏声道: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老夫实在不该再提起,多说何益,一切都如云烟消逝了。”
韦英风正待再问——
床上的乔志中已经清醒了,呻吟了一声。
韦英风趋前,道:“乔兄无碍否?”
乔志中精神大致已恢复,伤口也不感觉疼痛,只是动作还不灵活些而已,笑道:
“好多了,多谢韦兄!”
韦英风指着老人,道:
“都是这位老人及大娘相救,要不是大娘懂得医术,只怕乔兄不能好的这么快!”
乔志中连声道谢。
老人不由笑道:
“别再客套了,老夫很不习惯。”
三人闲话家常,厨房则传来阵阵扑鼻的油香,令人垂涎三尺。
很快的,堂房内已摆好一桌丰盛的菜肴,红烧整鸡,油炸豆腐,清炖黄鱼……逢年过节,大概也不过如此。
老妇人为大家搬好坐椅,五人像是亲密的一家人,围坐一起!
两位老人家像是家中长辈,不停地给三人夹菜。
乔志中伤口虽未大好,已能自如行动了,不由叫韦英风对那些药物啧啧称奇!
韦英风仍惦记着刚才老人提起的“伟人”,问道:
“老丈,你说韦家……”
老妇人夹了块鸡肉放到他碗里,笑道:
“吃饭,吃饭,不谈不相干的事!”
老人哈哈大笑道:
“对,对,菜虽不好,有苏姑娘的好手艺,的确生色不少!”
苏艾青有些尴尬,红着脸道:
“老伯过奖,都是大娘教的!”
韦英风疑心已起,没有得到答案之前,哪有什么食欲!
老妇人白了老人一眼,笑骂道:
“老头儿,越老越糊涂,整天尽会说些混帐的话!”
韦英风当然听得出,老妇人故意要打消韦英风心中的疑问,这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承认了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老人目光瞟向韦英风,笑道:
“不要客套,自己来嘛!”
韦英风眉头一皱,明知君子不强人之所难,他却认为眼前两位老人,大有来历!
苏艾青抿嘴一笑,轻声道:
“你怎么啦?这么客气?”
她帮韦英风夹了黄鱼,又帮乔志中夹了块肉。
老妇人笑眯眯的道:
“小姑娘真贤慧,不知哪个人,上辈子烧好香,能娶到这么一位美丽的小姑娘。”
苏艾青满脸嫣红,垂首不语。
乔志中体力仍不济,只是微微带着笑,不大说话。
韦英风则心思全不在饭桌上了,他仔细观察这两位老人的真正身份,虽然对他们投有敌意,可是,老人家对韦家如此尊重,必有原因。
老人当然也发现韦英风的神情,愣了许久,老人语声黯痖的道:
“小兄弟,打你一进门,你那顾盼生威的雄浑气度,已使老夫十分感佩,不禁勾起不少回忆……”
老妇人低声阻止他道:
“老头……”
老人强忍着悲伤,道:
“老太太,你不觉得他们两人很像吗?”
韦英风不懂老人指的是他跟谁很像,所以暂时不哼声。
老人惶然的又道:
“韦兄弟,我跟老太婆也活够本了,实在也没什么好看不开的,只是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很多往事都会淡忘了。”
韦英风心头有一阵寒悚,也有一阵激动,他知道快到故事中心,他不敢打岔。
苏艾青,乔志中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因此,只是静静的听着。
老妇人也感染上一份忧伤气氛,不停的轻声叹息!
此时,众人数双竹箸,全放了下来,目不转瞬的注视着老人。
老人眼圈微红,沙哑的道:
“二十年前有位韦万年韦大侠,各位听过吧?”
韦英风闻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怔,忖道:
“原来这老丈也认得先父,那他提起的‘伟人’,会不会是指先父?他们之间又有些什么事?”
他不动神色,沉静的道:
“晚辈听的过一些武林前辈提起韦大侠的名讳,老丈为何提起他,莫非……?”
他故意试探性地打听!
老人目光望向遥远不可及的一点,悠悠的道:
“想不到事隔二十年,还有一吐的机会,难得啊难得!”
空气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到声音!
没有人打断他的思绪,大家安静地让他再发声,连他的老婆也不再阻止他了。
老人目光微扫,望向英姿挺逸的韦英风,若有所感,道:
“二十多年前,韦壮士就跟眼前这位韦公子—样,英伟而俊朗,雄姿慑人,四处行侠仗义,得到武林同道甚高的评价,有人欲推他为武林盟主,却发生惨绝人寰的血案!”
此时,老人已完全恢复本来面目,并非他自称的乡下农人,
老人勉强掩饰他歉疚与悲伤的神情,又道:
“老夫两夫妻曾蒙韦大侠相救,并且帮助老夫报了杀师之仇,所以老夫夫妻敬他如主人,唯命是从,他也以礼相待,丝毫不把我当下人使唤,他的人格真叫人敬佩,老夫却辜负了他。”
韦英风热血沸腾,有些紧张,有些害怕,他真怕听到眼前这位老人曾参与血案。
他心里非常矛盾,他一面希望赶快找到仇家,以雪家耻,一面又怕见到仇人,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残杀一群无辜的敌人!
老人似喃喃自语,又似对他们道;
“血案发生的前一晚,有位蒙面人来找我们两夫妻,要我们配合他们的行动,否则,他们将杀害我们唯一的孩子……”
老人已忍耐不住,眼泪流了出来,他并没有擦掉,继续道:
“我们一时大意,孩子不知如何已落入他们手中,那是我们的命根子,夫妇俩苦苦哀求,蒙面人不为所动,执意要我们加入……”
说到这里,他已哽咽得不能言语,老妇人略一沉吟,接着道:
“要我们去杀害自己的恩人,那是万万不能,我们态度由软而硬,不惜牺牲我们的孩子,那人无奈,又怕我们泄漏,最后他要求我们不要走漏消息,事成后,他们自会放回孩子。”
老妇人停住不再说,苏艾青按捺不住,急道:
“结果呢?”
老人似是梦呓般道:
“也是我们—时昧了良心,竟然接受了这个条件,不敢去通风报信,韦家就这样子全毁了!”
韦英风愤怒难当,正待咆哮发作,却听乔志中问道:
“你们孩子现在呢?”
两夫妇唏嘘不已,老泪纵横。
老妇人闭上眼睛,语声略见平静,缓缓道:
“死了,韦家毁了,孩子也死了,死了也好,免得我们终生内心不安。”
韦英风起先有些幸灾乐祸,心中骂道:
“活该,那是报应!”
而后,看两人晚年膝下无子,亦是凄凉无比,叫人不忍再加苛责,所以他不再暗地诅咒!
乔志中体力越来越好,说话也显得有力气多了,他又问道:
“是不是他们爽约了?”
老人默立片刻,像是自言自语,道:
“我们两人,一夜辗转难安,互相安慰,认为韦大侠吉人自有天相,他武功又好,奸人断不能得逞,话虽如此,我们仍惴惴不安。”
老人刚一闭口,老妇人马上接口道: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越来越不安,终于我们还是赶到了韦家现场……”
此刻,气氛非常紧张,好像等待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韦英风强自忍住悲伤,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他人无异。
老人舐舐唇,有气无力的开门道:
“当我们赶到韦家时,已经晚了一步,他们已经动手杀起来了,那样的场面,叫人心惊肉跳,尸体堆集如座小山,满地血水横流,好不容易我们在一堆尸体中,比蒙面人先找到韦大侠。”
韦英风神色立变,面如寒铁般道:
“他死了?”
老人摇摇头,面容惨白,缓声道:
“还没有,只是也相去不远了,已经奄奄一息,我们想救出他,他不肯,我在一旁,懊悔自己的私心,以致引起这场血战,韦大侠静静听完我的话,竟然……”
老人说到这里,竟像小孩一样,嘤嘤的哭了起来,哭声凄凉悲切。
他们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只得任他哭去!
老妇人跟他丈夫两人像在接力,一人接一人,老人现哽咽不已,她开口道:
“韦大侠真乃天地第一人,他听完我们的话,叹口气道:‘此乃劫数’,然后,他—直催赶我们,叫我们别介入这场纠纷,以免害了我们的孩子,以及我们两条老命,唉!韦大侠越是如此,越叫我们痛苦。”
韦英风心头一凛,皮肉不动道:
“如果你们当时救出他,或许他尚不至于惨死吧!”
韦英风此言,不啻是指责他们未能全心尽力,拯救韦万年。
老妇人神色微动,摇头道:
“韦大侠已知情势无法改变,他自己命在旦夕,突见一群强敌直奔而来,他口中大吼道:‘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恩将仇报!’话说完,我们尚不解其意,他忽然自尽了!”
韦英风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啊——”一声大叫出来。
显而易见,韦万年死前一段话是说给敌人听的,以便保全他们一家三人的性命,他的胸襟的确无人能比。
韦英风两颗热泪滴掉胸前,他为有这一位父亲,深感骄傲,也为用心如此卑劣的小人,感到愤恨难当。
静默了片刻一—
苏艾青一脸同情之色,道:
“你们孩子为什么会死呢?”
老人凄凉的长笑,道:
“当敌人发现我们时,根本不容分说,就跟我们动起手,我们此时也豁了出去,以性命相拚,他们大概也杀得手软,匆匆离开,我们受了重创,老命勉强保住,心里却一辈子难安!”
韦英风吸了口气,故意问道:
“韦家难道都没有活口吗?”
老人叹子口气,一股忧伤之色的道;
“我们在现场四周寻找了很久,没有发现活口,依我想大概他们也不会留个活口!”
韦英风有些犹豫,该不该坦白承认自己即是韦家目前的唯一活口?
乔志中忍不住脱口问道:
“韦大侠不是还有个小孩?’
韦英风万万料不到乔志中会发出此话,全身微颤起来。
老人夫妇却在此时闷声不响。
苏艾青看韦英风脸色不对,焦急关怀地问道:
“怎么啦?英风!”
韦英风摇头不语,实不知如何开口,竭力使自己平静,心潮却如波涛汹涌,一波连一波,久久不能平息,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
老妇人心情已较平稳,道:
“我们找不到韦少爷,想必凶多吉少,以敌人的凶残不可能放过小少爷。”
乔志中望望韦英风,道:
“最近江湖中传言韦家的后代已步出江湖了。”
韦英风表情十分怪异的望着乔志中,不懂他说这些话有何用意!
老人感触良多,叹道:
“儿子一死,我们老夫妻百念俱灰,隐姓埋名,不问世事,这些往事放在心中已久,想不到因为见着这位韦兄弟,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老妇人对着韦英风道:
“你不但姓韦,跟当年的韦大侠同样英挺而雍容,我们虽避免再提及往事,却又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也算对韦大侠在天之灵,一种忏悔!”
韦英风鼻尖一皱,道:
“你们为什么不替他报仇呢?”
老人仰天长笑,笑声尽是辛酸与眼泪,沙哑的道:
“对方是谁,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即使知道是谁,凭我们的力量如何能敌?连韦大侠都不是对手了,我们怎敢不自量力!”
韦英风昂首壮声道:
“死何足惧?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你们如此苟且偷生又有何意义?”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怔!
苏艾青一双惊愕过度的眼睛,唤起了一声娇叱,嗔道:
“英风,你怎么说这种话?”
乔志中目不转睛,朝韦英风看,好似要一眼看透他。
老人突然豪迈的大笑,道:
“韦兄弟说的是,人生对我们而言,已没有什么意义,两个孤独老人,又寄望什么呢?”
韦英风说出那些话,当然是气愤他们夫妇未能挺身而出,使韦家防患未然,才致使血案的产生,他甚至可以杀掉他们,为了他们的负义!
乔志中有意冲淡空气中的火药味,笑道:
“打扰了大半天,还没有请教两位老人家的尊姓大名?”
老人低哑而苍老的声音,道:
“那都不重要了,也不具有何意义!”
韦英风闷声不语,心中—直考虑要不要把身份泄露出来,他对乔志中多少有些戒心,所以很难启口。
苏艾青是个很容易为情感左右的女孩,她为“韦家”感到难过,也为两位老人家感到伤心!
忽然——
她想到了韦英风,一瞪眼,连声道:
“英风你姓韦,你不是也……”
韦英风阻止她再说下去,淡淡的道:
“不相干的事!”
她即不再说话。
倒是老人有些好奇的注视着韦英风,神形黯然,低声道:
“坦白说,你跟韦大侠确有几分相似,韦小少爷如果活着年纪也跟你相当,不知韦兄弟令尊是……?”
韦英风没料到他有此一问,禁不住有些窘迫起来,苦笑道:
“先父是个读书人,不懂什么武功,也未涉足江湖,说出来,老丈亦不识!”
韦英风刚才的怒气已大消,想想这两人,也受了二十年的良心苛责,再责备他们已无济于事!所以又恢复气定神闲的模样。
乔志中哈哈一笑,道:
“因为韦兄跟当年的韦大侠有几分相似,我们才能听到这么感人的事迹,真该谢谢韦兄了!”
—言出口,韦英风如梗在喉,甚觉不快,只能“哼哼”敷衍过去!
半天没开口的老妇人,生硬的笑道:
“谈了半天,饭菜都凉了,各位可能没吃饭,我再去热热,你们重新再用!”
苏艾青立即起身,向老妇人道:
“我来帮忙!”
老妇人拉她坐下,道:
“不必了!你跟他们聊聊,老头子,你到灶房来帮帮我吧!”
老人无言的立身,跟着老妇人双双转入室内!
苏艾青为两人热诚招待,深深地感动着,美目盈盈,道:
“他们实在是好人!”
韦英风思潮翻涌,使他无法开口。
苏艾青又想起乔志中的伤,问道:
“师兄,你伤怎么样了?为什么跟那些人动手呢?”
乔志中强笑道:
“不碍事,大娘的药真是灵验,不过一两个时辰,全身上下都感到舒畅无比,在下还要多谢师妹和韦兄的搭救!”
苏艾青小嘴一撅,白了乔志中一眼,娇嗔道:
“师兄,你跟我生疏,我不理你!”
乔志中朗朗一笑,道:
“师兄怎么敢?我的小师妹!”
苏艾青笑容好比外头的阳光,灿烂耀眼,道:
“师兄,师父呢?”
乔志中正待回答,望见韦英风剑眉紧皱,双目凝注前方,—面仿佛陷入苦思之中,又像是在尽力回忆着一件事。
他急切的问道:
“怎么啦,韦兄?有什么事不对吗?”
韦英风依然默默无言,兀自苦思……
忽然——
韦英风猛一拍桌面,大叫道;
“糟了一—”
尾音还在,他人已如隼鹰般,振翅飞远,像箭似的弹了出去。
乔志中,苏艾青面上浮起一层深刻的惊疑与震荡之色,面面相觑。
乔志中大梦初醒,沉声道:
“我们快跟去看看!”
不待苏艾青出言,连忙起身入内,苏艾青亦已跟上。
韦英风在厨房看不到老夫妻两人,后面另有一条窄小的通道,韦英风沿道径去。
有一问简陋的紫房,木门半开。
于是——
韦英风轻轻一推……
乔志中及苏艾青都赶到了,三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两位慈祥的老人已经断气了!
两位老人互相震断心脉,即使大罗神仙,带来仙丹妙药,也回天乏术,只得徒叹无奈!
他们选择了这样的死法,当可知道他们死意之坚,寻死之决心谁也不能改变!
韦英风千头万绪,莫不是他逼死这两位与世无争的孤独老人?
他嘴唇微微抽搐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苏艾青关切的瞧着他,轻声道:
“英风……”
乔志中仍然气弱,擦了一把汗水,有些喘息的道:
“两位老人家,何必如此?”
韦英风望着两副自尽的尸体发呆,他张大着嘴巴,甚至于忘记去探视地上的死者。
苏艾青对两对老人有一份感激和敬意,心酸的流着泪,见韦英风呆住了,她忙趋前对两位死者致意,缓缓的说道:
“老伯,大娘,希望你们找到自己的孩子,一家人能够团圆!”
她说完,又平静的行至韦英风身前,拉拉他,柔声道:
“对他们而言,或许这是解脱呢!”
韦英风知道此刻没有人会了解他的心情,根本没有人懂得!
乔志中及苏艾青以为韦英风惊异过甚,才会如此,一时束手无策!
乔志中始终注视着韦英风的表情变化,三人中他显得最老成,稳重,道:
“韦兄,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好好把两位老人家葬了吧!入土为安!”
韦英风仍然不语不动,眼角两颗热泪缓缓沿鬓边滚下来。
苏艾青那对泪意盈然的美目,一眼看到韦英风如此,泪水不禁又夺眶而出,呜咽着道:
“英风,不要这样嘛——”
乔志中向韦英风一瞧,说道:
“韦兄,以他们的人生阅历,他们一定做了较好的选择,韦兄又何必太自责!”
韦英风微微一怔,霍然断喝一声,仰天壮烈的叫道:
“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我要报仇——”
苏艾青失声惊呼道:
“英风,你说什么?报什么仇?”
她心里或许以为韦英风已经发狂了呢!
乔志中嘴唇一撇,随即又若有所思的微微迟疑了一下,有种特别的神情由双目中流露出来,但他很快的收起,装做没事人一样,道:
“韦兄如此重情重义,叫人敬佩!”
苏艾青焦急的问道:
“你们到底打什么哑谜?他们明明是自杀,找谁报仇?”
韦英风大刺刺的一笑,恨声讥道:
“有人必须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乔志中侧过头去,向怔在一旁的苏艾青眨了眨眼,道:
“我们到庭院前后找个地点,好让两位死者入土,看管自己的家园。”
苏艾青眉目凝注,她很为韦英风担忧,真不知他究竟怎么变啦——
乔志中已经转身离去,她想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她也悄声离开。
静,静叫你喘不过气来。
韦英风终于走过去,跪在两位死者面前,沉声自语道:
“希望你们原谅我的鲁莽,如果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与苦衷,或许能够原谅我!我不会叫你们白白牺牲,我在你们面前发誓,一定手刃凶手,为你们讨回这笔公道,你们安心!”
当他们移动尸体时,有张纸条在老人的袖口,他急忙抽出一看……
“韦公子,我们去找韦大侠了,生前不能报答厚恩,死后一家三口—定要好好侍奉他。我们走后,请把我们合埋,在紫房后面,那有我们孩子的灵位,就让我们一家团圆吧!大恩大德,容来生再报!”
字体潦草,显见那是匆忙中速写而成的,他低沉吟道:
“两位老人家,请你们安心瞑目,只要韦英风有—口气在,决不叫凶手消遥自在!”
正待收起纸条,眼角一瞥,看到在背后又有几个更小更草的字,写着:
“告诉韦夫人,韦大侠并不责怪她!”
这更加深了韦英风的疑问,老人也知他娘没有死,这这句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有人肯好好跟他谈他亲娘的事?不恨她代表什么?她有什么对不起韦家的?
他生冷的自言自语:
“娘,您究竟在哪里?您到底做了什么事?舅舅不谅解您,没有人肯提及您,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到那里去找您,寻求答案呢?……”
乔志中跟苏艾青又进来了,三人彼此互视一眼,没有人开口,他们默默合力在房舍的旁边寻到一块平坦的空地,视野辽阔,四周景色极好,他们弄些祭品,简单隆重的埋葬了死者。
为了乔志中伤未好,他们暂且在此住下。
韦英风整日不开口说—句话,他也未将纸条的事告诉他们两人,他悄悄收藏好。
他感觉乔志中跟苏艾青似乎在商量什么事,偶而有争执,但他没有心思过问,两人亦未对他提及,就这样,三人静静的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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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尊劫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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