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芬奇和阿曼达·斯潘塞把租来的佩格特牌汽车停放在内韦尔的卢尔德大街停车场上,然后从停车处走出来,顺着山坡向上走,直奔圣吉尔达德修道院,这里是伯纳德特的安息之地,也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今天一大早,她们便乘坐国内航班,由卢尔德飞抵巴黎,租了这辆车,开了三个小时赶到了内韦尔。
她们顶着中午的烈日,步行走着,这时阿曼达开口说:“你认为此行会弄点名堂出来吗?”她对此有点怀疑,“可能会白跑一趟。”
利兹耸耸肩。“很难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从不放过任何机会,你得不停地找呀,挖呀,恨不得挖出个金娃娃,我想我们在这里也许碰不上像凯奥克斯神父那样满腹牢骚的人,当然,我们可能会找到点什么——只是设想而已。”
她们来到了八英尺高的修道院围墙跟前,顺着走过去便是修道院的大门口。一位小巧玲珑的中年修女,穿着灰色教服,短裙,正站在门口等待着她们,她宽大平滑的额头,一双明亮聪慧的黑眼睛,红润润的脸上露着文雅的笑容。
“是利兹·芬奇小姐和阿曼达·斯潘塞小姐吗?你们就是我等待的美国客人吗?”
“没错。”利兹说。
“我是弗兰西丝卡修女——”
“您的英语讲得不错。”利兹说,
“不敢当,”修女说,“这得益于我来自美国的父亲和法国的母亲。好啦,欢迎光临圣吉尔达德修道院,”她稍作停顿。“芬奇小姐,我知道您正在写有关圣徒伯纳德特的报道,而且还有斯潘塞小姐是您的助手。我很高兴与你们合作,你们得先告诉我你们想了解点什么。当然,圣吉尔达德修道院是圣徒伯纳德特在世时的最后居住处。要不要我带你们先到处看看?”
“确切地说,”利兹说,“斯潘达小姐和我,只要是有关伯纳德特的,都想去看看,看完之后,我们还想耽误您一点时间,问几个问题。”
“但愿我都能回答上来,”弗兰西丝卡修女说,“不过光让我给你们当一会儿暂时的导游吧。”
修女在前边带路,她们紧随其后,穿过了一道淡紫色的花墙,这时修女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这是卢尔德神龛,”弗兰西丝卡修女郑重其事地说。
她们站在复制的卢尔德山洞前,令阿曼达吃惊的是,这神龛比原物略小了一点,但很难区分。而且跟原物一样设在通向街道的斜坡上。
“这是用来做露在弥撒的,”修女说。
这时阿曼达发觉,在她们的身后,面向复制的山洞,有着一排排为朝圣者安放的长凳,此刻正有一大群朝圣者离开长凳,向旁边的出口处走去。
“这些是来自德国科隆和多德蒙德的朝圣者,大约有四百多人,”修女解释说,“他们刚做完礼拜,准备穿过雨果大街回到佩莱宁临时住宿处去。这帮人,今晚在此住一夜,明天就动身去卢尔德。”
阿曼达又仔细地审视着复制的山洞,在神龛的左上方,壁龛里有一座蓝白色的圣母玛利亚塑像。
“塑像基底的金属饰板上刻有一行字,”弗兰西丝卡修女说,“注明了这一小块岩石取自卢尔德马沙比耶勒山洞的岩石碎块。现在,咱们就去修道院教堂,去瞻仰伯纳德特的遗体。”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复制的山洞,向一座庭院走去,示意利兹和阿曼达绕过圣母玛利亚高大洁白的大理石雕像,进入教堂的侧门。
刚走进教堂,踏上排排座椅中间的通道,弗兰西丝卡修女就低声说:“这座教堂始建于1855年,以后有两次整修,最后一次是在1972年。前面的那个白色祭坛是水泥制品。”
阿曼达走进教堂,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教堂内部装饰具有现代气息,以前,在欧洲她至少进过一百个教堂,而且全都大同小异,祭坛高处是拱形天花板和彩色玻璃窗,祭坛后面是基督受难十字架,苍白的木十字架上钉着青铜铸的耶稣受难像。此刻,阿曼达两侧的一排排橡本和胡桃木座椅上,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个默默祈祷的人。
利兹和阿曼达来到了祭坛前面的两级台阶前,与她们的修女导游一块儿停下了脚步,弗兰西丝卡修女压低嗓子说:“圣母显灵后,伯纳德特一时不知自己该怎么办,确实,她后来进了学校,而且有时还替别人照看孩子,以此挣钱来赡养父母不过。她早已成了注意中心,左邻右舍以及蜂拥蚁聚般赶来卢尔德的朝圣者谁也不肯放过她。她无法单独呆一会,每天都有不速之客来向她提问题。在1863年,她的私人老师认为她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而且建议她进入修道院做一名修女,”
“也许是教会里的人真正想把她藏起来,”利兹用富有挑衅的口吻说,“那时,她身上已带上了传奇色彩,然而她有时的行为举止不大像是那么回事。我听说,她很固执,不喜欢循规蹈矩,好恶作剧,对新奇的衣服特别着迷。也许是教会中的人不希望她抛头露面,出没街头。对他们来说,认为修道院可能是她的理想去处。”
利兹的话听起来很武断,阿曼达很想知道修女会作何反应。然而弗兰西丝卡修女却应付自如。“那么说也不无道理,”她表示赞同,“可实际上,很多修道院都把她视为珍宝,争着要她。尽管她的健康状况欠佳以及她的名声会打乱他们的常规秩序,但是卡麦尼迪修道院和伯纳尔丁修道院都争着要她。最后,她拒绝了这两所修道院,因为她不喜欢这两所修道院修女所戴的那种难看的头饰。她决定来内韦尔时,曾说:‘我来内韦尔,完全是出于自愿。’卢尔德的市长要她去学裁缝,她说她宁愿去当修女。1866年7月4日,那时她年仅22岁,便永远地离别了卢尔德,乘上火车,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乘火车,来到了内韦尔,加入了我们修道院。一直到1879年4月16日去世,她从未离开过内韦尔,享年仅35岁。1933年被任命为圣徒。”修女停顿下来,笑了起来,接着又说,“现在,咱们去看看伯纳德特的遗体吧,她安息的地方离祭坛不远。”
阿曼达跟在她们俩的身后,心中一片茫然,想象不出能看到点什么。
她们走进一间狭小、简陋、没有丝毫生气的凹室。天花板是哥特式拱顶,深蓝色的窗户高高在上,三面石墙呈灰白色,凹室中央放着一具巨大的玻璃饰金棺材,里面躺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就是她们要寻访的圣女。
“这就是伯纳德特。”修女低声说。
阿曼达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靠近小教堂低矮的护栏,心中非常激动,仿佛要立刻与这个女人面对面地交锋。就是这个女人,站在了肯和她中间,妨碍了他们俩共同安排的生活进程。可是此刻,抢在利兹和弗兰西丝卡修女前面察看了棺材后,她心中的怒火立刻云消雾散了,被这个年轻的女人,年龄比她稍大一点的无知无识的农村姑娘所完成的事业,以及她那毫不动摇的信念和百折不回的毅力所折服,使她产生了一种敬畏的心情。
饰着金边的玻璃棺材富丽堂皇,放置在精心雕刻的橡木架上。在圣骨箱里面,伯纳德特身穿黑白教服,紧闭着双眼,两手叠放在胸前,仿佛是在祈祷,静静地躺着,好像是经过漫长的一天精疲力竭后,进入了梦乡。
“这真是伯纳德特吗?”利兹和弗兰西丝卡修女走近时,阿曼达轻声地问。
“是的,正是我主赐福保佑的圣女伯纳德特,”修女回答说,“除了手和脸,其余全是真的。”
“除了手和脸?”阿曼达说,心中感到很奇怪。
“事实上手和脸都是蜡制品,是在第三次也就是在最后一次把她从墓中启出来时给装上去的。”
“难怪她看上去是那样光滑,没有半点疤痕呢,”利兹说,
“我还是解释一下吧,”弗兰西丝卡修女说,“伯纳德特在临终前健康状况很糟糕——背上长满了褥疮,膝头也因肺结核而浮肿,肺叶千疮百孔——后来更是每况愈下。她去世后,陈列了三天,然后放进一具铅制棺材里,外面再套上一具橡木棺材,埋在了教堂花园的一处洞穴里。30年后,一位主教为使伯纳德特成为圣徒,进行了开棺验尸,这一年是1909年。”
“为什么要验尸呢?”利兹心中不解。
“来查看尸体的保存情况,”修女回答说,“普通的尸体大多都已经腐烂了。不过按教会的规定,提名圣徒的尸体必须保存完好,不能腐烂。就这样,打开了伯纳德特的棺材,里面的尸体完好如初,验尸大夫的报告说:‘头部微微向左倾斜,面庞白皙,没有光泽,皮肤紧贴肌肉,肌肉粘附于骨骼,眼皮覆盖眼窝,眉毛平铺在双眼上方,右眼睑睫毛紧贴皮肤。鼻梁凹陷,嘴唇微启,牙齿完好,双手叠放胸前。手和指甲均无损伤,手中的一串念珠已锈蚀。’”
“那么后来呢?”利兹问,
“后来伯纳德特的尸体经沐浴后,又重新安葬。在她成为圣徒身份以前,还经过两次开棺验尸,一次是在1919年,最后一次是在1925年,每次验尸,尸体都很完好,一派圣洁征兆。可是,经过几次暴露于空气和阳光中,尸体便受到了影响,皮肤颜色逐渐变暗。因此不得不去巴黎制作手脸蜡模,贴在伯纳德特的手和脸上,我承认,工匠在制作过程中有些微小的改动——蜡制面具稍稍扶正了鼻梁,剔除了少许眉毛,此外还给指甲上涂了一层油脂,最后,伯纳德特重新裹上尸衣,套上全新的教服,戴上面具,让世人瞻仰,从那时起,她便一直停放在这里。你们如果没有什么想要知道的话——”
“我还有几个问题。”利兹说,语气很坚定。
这时有一个人,戴着臂章,从祭坛那边走了进来,把几张照片放在棺材上,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他这是干什么?”阿曼达心中不解。
“可能是求神佑护,”弗兰西丝卡修女说,“许多朝圣者捎来生病亲友的照片,这样做希望他们早日痊愈。这里的导游就同意把照片放在棺材上面,让它贴近伯纳德特,以便得到福佑,”她瞥了一眼利兹。“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利兹说,
“那好,我想最好到外边谈吧,省得被人打搅。我们到院子里去吧。”
一会儿她们便走出了教堂,来到了阳光一下,伫立在圣母玛利业塑像的前面。这时阿曼达有一个问题想亲自问问修女,便抢在了利兹的前面。
“我很想知道,”阿曼达说,“伯纳德特她自己在圣占尔达德修道院的13年中都做些什么,只是在祷告吗?”
“不全是那样,”弗兰西丝长修女说,“不错,现在这里的修女——她们都在修道院楼上,单人居住。她们大部分时间是在作祷告和做针线。当然,也有很少的几位当导游,不过,在伯纳德特那个年代,她得干许多活儿,她主要是在婴儿室工作,当助理保育员。她喜欢伺候病人,当然,她无法与世隔绝,她在世时,名声愈来愈响,拜访的知名人士络绎不绝,有时传记作家要见她,找她谈谈。但是,不要忘了,她经常生病卧床不起,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死去。”
利兹急于要问她的问题,便向前跨上一步,更加靠近修女,“我还听说伯纳德特在修道院里跟修道院长沃祖斗得很厉害,这是真的吗?”
“谈不上是斗,”沉稳平静的弗兰西丝卡修女说,“毕竟,沃祖院长是伯纳德特的长者,伯纳德特也不敢和她斗。”
“咱们不要回避什么,”利兹说,“我听一位权威人士说,她们两人从一开始便闹别扭。”
“我不这样看,”弗兰西丝卡修女说,丝毫不让步。“允许我严格按我所知道的事实说。开始的时候,沃祖院长对伯纳德特持欢迎态度,因为‘伯纳德特是圣母玛利亚所宠爱的孩子’。不过后来,她对这个新来的修女改变了态度,首先是因为,她从未真的相信伯纳德特见过圣母显灵,冉者,她并不赞成过分推崇圣母玛利亚,因为她为之献身的是全能的基督耶稣。至于说院长对伯纳德特这样的见习修女过分苛求,甚至让她去亲吻大地,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事。院长的职责就是教导所有新来的修女懂得谦恭,要求她们苦修赎罪。”
利兹固执己见,“听说伯纳德特很害怕沃祖院长,”
“一些见过的人说确实是这样。不过沃祖院长完全有理由严格要求伯纳德特,她担心那些所谓的伯纳德特传说,由于人们对她的浓厚兴趣,必然会使她变得目空一切,骄傲自大,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女。还有,沃祖院长认为伯纳德特不够坦诚,一次她把这位刚入教的修女描述为‘态度生硬,性情乖戾’,最重要的是,我得重复一遍,沃祖院长一直怀疑伯纳德特曾见到过圣母玛利亚。她不能想象圣母会在如此卑贱偏僻的小山村里,在一个愚笨的女孩子面前显灵,沃祖院长谈到伯纳德特时,是这样说的:‘哦,她只不过是一个农村小姑娘。圣母在世上显灵为何要选择这么一个无知无识、平庸无奇的村姑,而不选择一个德行卓著、训练有素的修女?’还有一次,沃祖院长说:‘我真弄不明白,为何圣母偏偏在伯纳德特面前显灵?实际上,比伯纳德特品格高尚、思想深邃的人可多的是!真的很多!’在沃祖任修道院院长后,她从不介绍伯纳德特的故事,当继任院长提出能否考虑伯纳德特成为圣女时,沃祖院长恳求她说:‘还是等我死了之后再说吧。’”
“这还不足够将伯纳德特的传说置之不理吗?”
“倒也不是,”修女说,“因为沃祖院长在临终时承认,地的怀疑完全是由于自己的脆弱所致,并非是伯纳德特有什么过错,沃祖院长的遗言表明了她已屈服于伯纳德特和卢尔德的现实,她的遗言说:‘愿卢尔德的圣女,免除我临死前的痛苦吧。’”
利兹自己好像不再那么固执己见,认同了这种观点。“好吧。”利兹说,“这够清楚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就是有人希望伯纳德特离开卢尔德,到内韦尔来隐姓埋名,这件事涉及到教会政治,当然,你一定会知道,在伯纳德特当修女以前,是否真有个很有地位的人想娶她做妻子吗?”
“不错。”弗兰西丝卡修女说。
“好吧,我仅代表我个人想知道,为何教会不成全求婚人?为何甚至对伯纳德特本人只字不提有人向她求过婚?难道这不是因为教会方面仍然不想让她抛头露面,不希望她像普通妇女那样生活,倒宁愿让她与世隔绝,以此来维护传统,确保卢尔德圣坛的荣誉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修女说,“我想.你完全错了。”
“那么,就把对的告诉我吧。”利兹急切地说。
“事实是这样的:1866年3月,一位特里克·维尔南蒂斯医学院的学生,是位贵族,给卢尔德和塔布的主教劳伦斯写了一封信,说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愿望就是娶伯纳德特为妻,要主教为他撮合这门亲事。主教的回信措词尖刻,犀利地指出向伯纳德特求婚就是违背‘圣母玛利亚的愿望’,伯纳德特来到内韦尔不久,这个年轻人再次求婚,这次他致函弗卡德主教,询问能否与伯纳德特见面,亲自向她本人求婚,‘至少让我自己去问问她是否愿意嫁给我。如果像你们说的那样,她自然会拒绝我。如果她接受了我的求婚,你们应该知道她并不完全适合自己选择的天职。’主教回信说伯纳德特完全、真正地适合自己的天职,而且他不愿意扰乱她内心的宁静,因此他也没有告诉伯纳德特这位年轻人及其求婚要求。现在尚无证据证明,上述回绝出自教会的密谋策划或政治需要。修道院的院长无非是从她的最大利益考虑罢了。”
“要是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利兹认真地说。
“事实就是这样的,”弗兰西丝卡修女镇定地说,“现在,我得回去了。你们要赶回卢尔德吗?”
“先赶到巴黎,然后乘今晚末班飞机飞回卢尔德。”利兹说。
“让我送你们去大门口吧,”修女说。
她们默默地向大门走去,刚要告辞,阿曼达又犹豫起来。
“修女,还有最后一件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阿曼达说。
“请讲吧。”
“是关于伯纳德特的私人日记,”阿曼达说,“我听说,谁都知道伯纳德特不识字,也不写作,那么她是怎样写日记的呢?”
弗兰西丝卡修女点了点头。“在圣母显灵以前,她确实不识字,也不会写,不过,从那时起,为了参加首次圣餐,她上学了,在卢尔德的霍斯皮斯学校读书,学会了写作。有关于母玛利亚的显灵,伯纳德特写了很多札记。此外,她还写了许多信,其中包括写给罗马教皇的那一封,她写作起来相当轻松,起初,她并不是用法文书写,而是用本地方言写的。最后,她才学会了法文。”
“不过这本日记,就是最近才发现的那本,”阿曼达说,“我听说她是在内韦尔,就是在这座修道院里写的。”
“我也会这样告诉你的,”弗兰西丝卡修女表示同意。“日记一直写到她去世。对于圣母显灵前她年轻时的生活,对于她在山洞前所见到的一切,凡是她记得的,她都不厌其详地追记了下来。临终前,她把日记送给了一个亲戚或朋友作纪念。”
“过了这么多年了,日记是怎样被发现的呢?又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呢?”
“我只知道日记放在巴特里斯,只知道有人为教会从卢尔德去取回来的——或者说至少是日记的后半部分。”
“在巴特里斯是从谁手里取回来的?”阿曼达问。
“我不清楚,”修女第一次显得闪烁其词。“到卢尔德后,你们可以去问一问鲁兰神父。”
“我会的,”阿曼达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向我们提供了这么多情况。”
“愿主与你们同在。”弗兰西丝卡修女说完,转身离开了。
利兹注视着修女的背影,“感谢她什么,”利兹小声咕哝着,“白忙活一场,真是一个顽固的帮派体系。”
她们也转身离开了。
“我不知道,”阿曼达若有所思,“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我一直都在琢磨这本日记。”
“肯定是她本人写的,”利兹不满地说,“没有绝时的把握,教皇是不会公开日记内容的。”
“我想的不是这个,我想的是日记里都写些什么。教会只公布了有关圣母显灵的部分,仅仅是公布了圣母玛利亚告诉伯纳德特她将要重新显灵的秘密。不过弗兰西丝卡修女的话,你是听见了,日记的内容远远不止这些,伯纳德特对自己早期的生活进行了各种详细的记载。”
“那又怎么样呢?从那里你又能得到什么?还是忘了它吧,我们已经走到尽头,得承认这一点,我们已经无所适从。我无法与我的老板——特拉斯克交待;你也说不服你的男朋友——肯。我们走到尽头了。”
阿曼达慢慢地摇摇头,“我不这样想。我不能到此为止。我还要继续调查下去。”
“调查什么?”
“还是那本日记,都是因为那本日记使我们来到了卢尔德,我想更多地了解日记的内容。”
“噢,是这样,”利兹说,“相信我,你会什么也捞不到。”
“咱们走着瞧。”阿曼达说,
当天,伊迪丝·穆尔第二次应邀准时来到了卢尔德的医疗中心。她来到之后,不到半小时便离开了。保罗·克莱因伯格博士亲自接见了她,感谢她的再次到来,并向她道歉,因为X光设备欠佳,只好请埃丝特·莱文森另外再给她拍一组照片。
此时,克莱因伯格博士不安地在医疗中心的检查室里踱来踱去,正等待着埃丝特把X光片挂到观察箱上,打开电源开关,这全是些常规性的技术检查,完毕后,傍晚他们就能回到巴黎了。
“已准备好了。”埃丝特说着,打开了观察箱上的电源开关。
她站到了一旁,克莱因伯格博士凑近了X光片。“不会超过一分钟的。”他心不在焉地说。
可是他花的时间不止一分钟。
10分钟后,克莱因伯格博士才离开X光片,走到椅子前面,一屁股坐了下去,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看见护士焦急的神情。
“不是肿瘤又出现了吧?”埃丝特问。
“非常清楚它们又出现了,”克莱因伯格说。
“那么还能够说她是一个奇迹女人吗?”
“不,不能。”克莱因伯格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埃丝特大吃一惊,走到他面前。“你说什么来着?”
克莱因伯格看着护士那惊奇的眼睛,摇了摇头。“她并不是一个奇迹女人,或许她从来就不是。肿瘤还在那里,或者说肿瘤又重新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未见到过——或者说肿瘤根本就没有消失。但无论怎么说,穆尔太太的病并没有痊愈。”
护士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可是,博士,那——那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埃丝特。”
“可以前的那些X光片怎么解释?”她几乎是在替穆尔太太祈求了。“从前那些照片和最近那些照片上,都没有显示出肿瘤,而且活组织检查结果呈阴性——这又如何解释?她肯定曾经痊愈过。”
“难道是那些大夫——出于好心,或者什么原因——修改过那些X光片?不过,这不可能,”她立刻又纠正了自己的观点。“即使是那样,也无法解释,因为穆尔太太已经痊愈,从一个病人变成了健康的人。”
“我对此不怀疑,”克莱因伯格表示赞同。“不过埃丝特,照片是不会撒谎的。她现在又患上癌症了——或者说她至今仍患有癌症。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撑不住了,病情必定恶化,而且无药可治,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奇迹康复,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奇迹女人。”
“这太可怕了,博士,你——你得告诉贝里耶医生。”
“不,”克莱因伯格立即改变了自己的观点。“现在还不能,”他又补充说,“我的诊断肯定不会被人接受——因为我的信仰。人们都会认为是不信教的人在设置障碍。”
埃丝特的手指碰到了眼前的X光片。“可这张照片也不信教,它并不碍事。因为它铁面无私,只讲真话。”
“并不是人人都能从照片上看得出,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克莱因伯格说,“一个癌症专家看得见的东西,一般内科大夫可能就忽视了。”
“您不会出差错吧?”
“绝对不会,埃丝特。咱们的奇迹女人遇到麻烦了。”
“您不会在这个时候,扔下她不管吧。”
“不会的。我不忍心告诉伊迪丝·穆尔。我想先告诉她丈夫,然后再告诉她。希望你请贝里耶医生的秘书找到穆尔先生——雷杰·穆尔——告诉他,我想尽快见到他。”
在埃丝特出去后的10分钟里,克莱因伯格又站起身来,仔细审视研究着X光片。研究完后,结果还是一样。确实,这个英国女人遇到麻烦了。他竭力地想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除非去掉肿瘤,否则在劫难逃。当然,唯一的希望就是动手术。常规手术对此效果不大。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他的同事——莫里斯·杜瓦尔博士,他是这一领域的又一位权威,一直在探索一种新手术,和遗传工程有关。克莱因伯格从最近研究的结果判断,杜瓦尔博士的新手术似乎很快要结束对动物的实验,正准备转向人体的应用。
埃丝特的返回,打断了克莱因伯格的沉思。
“很抱歉,博士,”埃丝特说,“我们怎么也找不到穆尔先生。我们仅仅知道他,或许还有他妻子,在今晚八点钟左右要到他们在卢尔德开办的餐厅去吃晚饭。”
“那么,我们也到那里去吃晚饭。”
“要是穆尔先生和他太太在一起怎么办?您打算告诉她什么呢?”
“在我与她丈夫谈话之前,我只能是敷衍她。埃丝特,去给咱们俩订座吧。晚饭准吃不好,可8:15分的座可得订啊。”
这是一个温暖的卢尔德傍晚,许多朝圣者正赶着去吃晚饭,行色匆匆,可能是为了早一点吃饭,准备参加晚间的宗教活动。可是在他们中间,身穿一件新熨过的轻便夏装的克莱因伯格博士和他的护士,身穿一件条纹棉衫的埃丝特·莱文森,正从容不迫地沿着伯纳德特·苏比劳斯大街向前走着。
克莱因伯格注意着他们走过的街名。“快要到了,”他说,“也许过去这个十字路口,就在那边的拐角。”
他们穿过大街到拐角上,克莱因伯格看了看地址后瞅了一眼手表。“就在这里,”他说,“我们刚好准时到达。”
他们向大门走去,这时克莱因伯格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盯着上面的招牌。他大声地念着:“穆尔太太奇迹餐厅。”他叹了一口气,“唉,得改一下名称了——饭菜可依旧。”
餐厅宽敞、豪华,顾客盈门。身穿制服的侍者询问了克莱因伯格他们的姓名,查阅了订座人名单后,立刻带着他们来到餐厅另一头靠墙的一张空桌面前。
克莱因伯格点了饮料后,开始打量餐厅的顾客。他很快发现了餐厅的主餐桌,那是专门为伊迪丝·穆尔摆设的。她是餐桌上的中心人物,正和其他人亲切交谈着。餐桌旁坐满了人,只有两个座位空着。客人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
突然有人,一个女人,从附近的酒吧间里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克莱因伯格抬起头望去,略有迟疑便认出了她,同时她自我介绍说:“我是米歇尔·德玛里奥特,你们新闻界友好的朋友,”她快活地说,“你好吗,克莱因伯格博士?还有你,莱文森小姐,还好吧?”
“很好,你怎么样,德玛里奥特小姐?”克莱因伯格一边回答着,一边欠起身,然后又坐下了。
“我很高兴你们能抽空到我们最喜爱的餐厅里来用餐,”米歇尔说。
“是的,这餐厅的确不错。”克莱因伯格说。
“我想你们在医务中心一定一直很忙吧,”米歇尔继续说,“我想您随时都会有好消息的,对吧?”
“随时都会有,”克莱因伯格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当然,你肯定知道,你的病人伊迪丝·穆尔就在这里。她丈夫是这个餐厅的老板之一。”
“我已经看见他了,”克莱因伯格说,“顺便问一下,穆尔先生同她一起吃晚饭吗?”
米歇尔向后退了一步,半转过身望了望那餐桌,“是的,他在那里,就是坐在她左边的那位。”
克莱因伯格眯起眼睛,看见了那位坐在穆尔太太旁边、敦敦实实、红光满面,身穿着一件方格呢运动衫的英国人。在克莱因伯格看来,雷杰·穆尔举止随和,或许晚饭后的交涉不会太难。
“我看见他了,”克莱因伯格说,“餐桌上其余的人你都认识吗?”
“迟早都会认识的,”米歇尔说,“按照时针方向,依次就坐的是:肯·克莱顿,美国的律师,旁边的空位可能是留给他妻子阿曼达的。接下来这位是塔利先生,美国的教授,他每天晚上都到这儿来吃晚饭。他旁边的那对是法国的高索夫妇,有一座葡萄园,经营酿酒业。再下面那位可爱的姑娘是纳塔尔·里纳尔迪,意大利人,真可怜,她双目失明了。和她一块来的是她的一位朋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很明显他是西班牙人或拉丁美洲人。”这时,两位迟到的客人正从前门走进来,暂时打断了米歇尔的介绍。“哦,那张餐桌的最后两位客人到了,阿曼达·克莱顿,我刚才已经提到过了。另一位是她的朋友,我每天都得和她谈上几句,她就是利兹·芬奇,驻巴黎的美国记者。我知道她们在今天一大早去了内韦尔。”
“干嘛要到内韦尔去?”克莱因伯格感到很奇怪。“那儿距这里可不近啊。”
“芬奇小姐正忙于采访本周新闻。她很想亲眼看一看伯纳德特。圣女的遗体就供奉在内韦尔的教堂里,供人们去瞻仰。”
“谁会大老远跑去看一具尸体呢?”克莱因伯格说。
米歇尔耸起了肩。“美国人,他们什么都想看。好了,我想你们该点饮料和饭菜了,不打搅你们了,慢慢吃好。还有,克莱因伯格博士,像小说通常写的那样:‘对您的诊断结果,我们正拭目以待’。”
克莱因伯格博士看着米歇尔·德玛里奥特走进酒吧间,又转身注视着穆尔的那一桌。人们正在招呼从内韦尔回来的客人。引人注目的一位是阿曼达,正亲吻她那律师丈夫克莱顿先生,过后立刻将她那其貌不扬的同伴——利兹·芬奇记者介绍给在座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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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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