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口子下个月就要生了,可是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也养不起太多个孩子,所以才来找二少爷……」朱大伸出右手的五根指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你该看得懂吧?」
「不是说好,上回是最后一次?」他低嘶地说。
朱大动作粗鄙地用指甲剔了剔牙。「原本是这么说没错,谁晓得一时手痒,想要捞回本,偏偏手气又背,全都输光了,又没有其他门路,最后只好再来找二少爷帮忙。」
「那是你的事。」说完,秦凤鸣转身就要走。
「二少爷难道不怕我把事情全抖出来?」朱大阴阴地笑着。「我那妹妹荷花不是得了急病死的,而是服毒自尽,还是被白姨娘给逼死的,只因她知道太多秘密,早晚都得死……」
他揪住朱大胸口的衣服低吼。「住口!」
「荷花在服毒之前,留下一封遗书,幸亏她跟在白姨娘身边多年,也学会读书识字,否则岂不死得冤枉……」朱大嘿嘿地笑着。「要不要我把遗书拿给秦将军看,他一定会认为我那妹妹只不过是帮凶,实际上是受人指使,而真正的幕后主谋就是二少爷的生母白姨娘。」
原以为妹妹是暴毙而死,也没有报官,便草草地埋葬了,幸好他够聪明,没有把遗书当作鬼画符给扔了,还私下拜托识字的人看过,才知晓这桩天大的秘密,然后找上二少爷,才有了这一条发财的路子。
秦凤鸣恨不得杀了他。「你……」
「二少爷可是白姨娘所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被打入大牢,甚至处死。」因为抓住这个弱点,朱大才会有恃无恐。
「你可不要忘了,荷花在遗书上已经坦承是她一个人干的,大家只会认为你想藉机讹诈。」他又一次回想信上的内容,荷花确实承认是她将当时抱着砚哥儿,又在观音庙前与其他同行的人走散的奶娘骗开,可是又狠不下心把砚哥儿勒死,只好随便找个地方丢弃,事后又因为良心不安,没有脸回去见恩人,最后才会选择服毒自尽。信上头只说「恩人」,并未指名道姓。
只不过当朱大找上他时,因为事出突然,他又过于惊慌,思虑有欠周详,只想用银子堵住对方的口,不料朱大却得寸进尺,三番两次来跟他要钱,让秦凤鸣悔不当初,心想应该有更好的应对方式才对。
朱大嘿嘿地冷笑。「如果真是荷花一个人的主意,二少爷当初又为何急着付我银子,不就是想要堵我的嘴,因为你怀疑这个「恩人」就是白姨娘,除非受白姨娘的唆使,我那妹妹是不可能会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要是再不信,大可开棺验尸,瞧瞧她是不是真的服毒自尽。」
「开棺验尸?」秦凤鸣不由得大吃一惊,人死之后就该入土为安,再重新把棺木挖起来,也会让亡者死后不得安宁,想不到朱大却一点都不在乎。
「咱们这种穷苦人家,说是得了急病死的,官府根本不会追查,直接就在户口上载明死因,若是服毒自尽可就不一样了……」他得意地看着秦凤鸣脸色一片惨白,惺惺作态地叹道。
「唉!当初连帮我爹买副好一点棺材的银子都没有,多亏白姨娘拿自己的私房钱出来才办妥的,就算真对咱们家有恩,荷花也没必要赔上自己一条命,应该跟老太君,或是秦将军表明,一切都是白姨娘指使的,自己不过是听命行事……」
「你到底想怎样?」秦凤鸣嘶哑地问。
朱大哼笑地说:「二少爷心里应该很清楚,对老太君来说,死一个小妾不算什么,何况这个小妾居然还敢意图谋害她的宝贝曾孙子,不过这么一来,不只会连累二少爷,尤其二少爷身边还有个二少奶奶,以后在秦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说不定还会把你们逐出秦府大门。」
闻言,他的脸色登时比雪还白,想到生性单纯质朴的妻子,还有尚未出生的孩子,不能不为他们着想。
「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得给我几天的时间……」自己每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才三两,一下子要拿出五十两来谈何容易,何况之前付过两次,以为是最后一次,想不到朱大又来了,他终于明白这是个无底洞,永远摆脱不了。「还有这一次,咱们非得一手交银子,一手交遗书不可。」
「那可不成,那封遗书是我妹妹荷花唯一留下的东西,当然要留作纪念,不能给二少爷。」那可是他的保命符,朱大自然不会笨到交出来。
秦凤鸣已经得到教训,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老实,当真以为朱大会遵守口头上的承诺,于是口气也跟着强硬起来。「你不把遗书交出来,就不用再谈了,随便你要怎么做都行。」
闻言,朱大只好点头答应,先把银子拿到手再说。
「好,五天后我会来取银子。」说完,朱大涎着令人作呕的笑脸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
见人走远了,秦凤鸣早已满脸悲愤地用力关上后门,一路上跌跌撞撞的,不知该何去何从,是回寝房?还是去书房?又该上哪儿找五十两?对了!帐房……只能想办法从里头偷些银子出来……
这个念头让秦凤鸣陡地停下脚步,表情顿时痛苦扭曲,如今的他进退维谷,已经没有后路可以走。
秦凤鸣不想怀疑自己的生母,可是光靠荷花一人,是无法取得奶娘的信任,顺利将人骗走,一定还有主谋,而这个主谋有可能就是白姨娘,也只有她能让荷花愿意扛起一切罪行。
可是白姨娘为何要伤害砚哥儿呢?
打从懂事起,秦凤鸣便很清楚生母有多深爱去世的父亲,所以每回见到异母兄长,就仿佛看到所爱的男人,又怎会伤害大哥的亲生儿子,究竟是另有隐情,还是苦衷呢?
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白姨娘居住的院子,这座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院子,这么多年来,在秦府内不曾引起事端和注意,就像主人的性子般,几乎让人遗忘它的存在。
好几次秦凤鸣想要质问生母,可是话到舌尖,便又吞回去,就怕一旦戳破窗纸,秘密再也瞒不住,到时会闹得天翻地覆,连妻子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只能忍受朱大的威逼胁迫,任他予取予求。
没有找人进去通报,秦凤鸣只是站在屋外,忍受寒风的吹拂。
「……二少爷是来看姨娘的吗?」伺候白姨娘的莲儿正巧从屋内出来,见到他也不惊讶,因为府里的人都知道他很孝顺这个生母。
他深吸了口气,保持语气平稳。「她在歇着吗?」
「没有,二少爷请进。」莲儿推开小厅的门请他进屋。
正在看佛经的白姨娘见他进来,即使是亲生母子,还是要依照身分起身相迎,淡然地启唇。「二少爷来了!」
「正好有空,便来看看姨娘。」他嗅到屋内飘着淡淡宜人的薰香,这是生母平日的爱好,也是种习惯,再望向她高贵优雅的举止,一看便知受过良好的教养,想她原本是个大家闺秀,若非家中遭逢变故,说不定还有机会入宫,也不必沦落到当人立女室。
白姨娘说起话来清清冷冷的。「二少爷请坐。」
待秦凤鸣落坐,心里有好多的话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启齿。「其实……有件事想问姨娘。」
「二少爷请说。」她说道。
「就在几个月前,我在大街上遇见一个叫朱大的男人,说他是荷花的兄长,还说荷花其实是服毒自尽,并不是生了急病死的。」事到如今,秦凤鸣只想要一个解释。
「有这回事?」白姨娘脸上的惊讶之色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当初朱家来报,只说荷花是在回家探亲那几日,某天夜里因为急病死了,怎么这会儿又说她是服毒自尽?」
伺候多年的婢女就这么走了,她心中难免不舍,可又想到荷花居然没有听从命令,假借回家探亲,前往观音寺,伺机将奶娘骗开之后除去砚哥儿,竟让那小畜生又被送回秦府,坏了自己的计划,主仆之情也就荡然无存了。死了也好,少一个知情之人,也不怕秘密被人揭发,可没想到她另有死因。
秦凤鸣看不出白姨娘究竟是在装蒜,还是真的不知情,握紧置放在大腿上的拳头,开口又问:「朱大还说荷花在断气之前留下一封遗书……」
事到如今,只要白姨娘肯当场认罪,那么秦凤鸣会想尽一切办法摆平这件事,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遗书?」她心头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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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 终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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