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多年村长,王村长深谙「和稀泥」之道,最擅长的便是打圆场。
今天诚然是薛家几人请他过来的,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张二郎不可小觑。
于是,王村长笑呵呵道:「好了,好了,今天最要紧的是祭拜薛大郎,你们在这边吵嚷,误了时辰怎么办?」
薛灵栀重重点头,一脸无辜之态:「是啊,我们还得去坟前祭拜我爹爹呢。对了,村长,先前十一太爷他们说,只要张家二郎能赶上我爹爹的‘七七’祭祀,就还认我爹爹订下的亲事,绝不干涉。这话,应该作数吧?」
「你——」十一太爷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看热闹的人中,却有人高叫道:「当然作数!他亲口说的。」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我们都听见了。」
大家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但拥有着朴素的正义感。
人家姑娘有父亲订下的亲事,未婚夫年轻俊秀,又肯帮忙撑腰,宗族非要横加干涉,想让她嫁给那么一个烂人,谁能看下去?
苍天有眼,还好这未婚夫来得及时。
一片喧闹声中,十一太爷面色由青转白,难看极了。
众目睽睽之下,十一太爷咬了咬牙,强笑道:「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
「真好,我就知道十一太爷言而有信,绝不干涉我爹订下的亲事。」薛灵栀应声接话,诚恳极了。
少女语声清脆,刻意提高了声音,又夸得情真意切,有心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好!」不远处,围观的众人跟着起哄叫好。
十一太爷的脸色愈发难看。
六叔公等人站在他身边:「十一叔,这……」
十一太爷眼皮耷拉,颓然道:「算了,就这样吧。」
事到如今,那三两银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只能尽量保住颜面。
十一太爷深深地看了一眼薛灵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怨毒。
老九骂的对,这丫头果真心机深沉。
见十一太爷不再坚持,薛灵栀悄然松一口气。薛氏宗亲以他为首,只要他点头,事情应该就差不多了。
「就这样算了?那孙家的聘礼……」薛老四尖声问。
十一太爷低斥:「以后再说!」
还嫌不够丢人么?非要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提聘礼?
薛老四自悔失言,小声嘀咕:「是。」
王村长看事情基本已成定局,就再次打圆场:「说开了就好,薛家不干涉,那这婚事就还依着薛大郎生前定下的来。今日是薛大郎‘七七’,大家既然都来了,就一起给他上炷香,也算是全了大家伙的情谊,如何?」
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村长说的在理。」
「是该如此。」
☆☆☆
王村长微微一笑,不能怪他不偏帮薛家众人。实在是薛氏宗亲的人不占理,也没给他半分好处。他又何必为了他们白担骂名?
「等等!」九叔公突然厉声道,「事情还没问清楚呢!」
薛灵栀心里一咯登,问什么?不会是要她证明这「张二郎」的身份吧?
王村长耐着性子问:「你还想问什么?」
九叔公抬手一指「张二郎」:「他来花溪村之后,睡在哪里?孤男寡女好几天,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做尽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薛灵栀怒极,腾地胀红了脸,「你血口喷人!」
赵晏眼眸微眯,静静地看向九叔公,冷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少年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可不知怎么,被他这般看着,九叔公心里竟生出些许惧意。他终究是色厉内荏,动了动唇,半晌只说了一句:「我说什么,你们心里有数。」
乡下吃绝户最恶毒的手段就是给女人扣一顶通奸的帽子,随后按照「族规」将其沉塘,从而顺理成章抢夺财产。
薛家众人自诩善良,只想求财,不敢害命,但方才那一瞬,他分明对薛大郎的女儿动了杀心。
六叔公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老九,算了,这就没意思了。」
王村长也皱眉,极不赞成:「薛九根,捉贼捉赃,拿奸拿双。没凭没据的话不要乱说。薛大郎‘七七’还没过呢。」
「张公子这段时间是住在我家里的,今天早上才去薛家商量祭拜的事情。」一个爽利的女声适时响起。
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李婶。
李氏夫妇在自家门外围观好一会儿了,见薛九根污蔑栀栀清白,气愤之余,不免为她担心。
薛九根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人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须知历来清白之事,最难自证。李氏夫妇一合计,与其帮忙解释说张二郎身受重伤,栀栀只是照顾,两人清清白白。还不如干脆说张二郎是住在自己家,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对,这位张公子刚到花溪村时,身体不适,就一直在我家后院小屋静养。我懂点医术,照顾着方便。」李叔出声附和。
——他特意强调后院,以防有这段时日来过他家的人提出质疑。
薛灵栀不傻,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他们夫妇的意图,鼻腔一酸:「李叔,李婶……」
尽管她自己未必不能应付当前之事,可她依然感激他们的好意。
李叔李婶不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比她所谓的亲戚们要可亲可靠百倍。
李婶心中怜意大盛,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别怕,没事的。」
李氏夫妻多年来看病接生,收取的酬金很低,在村中有几分威望。他们一表态,当下便有不少人信服。
王村长也再一次站出来:「好了,九根,你不信大郎的闺女,还不信春来两口子吗?人家年轻人讲信义,也守礼,以后肯定能把日子过好。你就不要操心了。」
「村长说的是。」十一太爷的心在滴血,见村长递台阶,忙道,「我们也是瞎操心,怕大郎走后,他闺女无依无靠。」
「谁说不是呢?」王村长笑吟吟点头,试图让此事翻篇,「走走走,大家一起去大郎坟前上一炷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薛灵栀暗暗撇嘴,她才不信宗族那群人是出于好心。可真相如何,在花溪村似乎并不重要。
她自我安慰,算了,至少不用嫁给孙麻子,也不枉她这段时日细心照料那姓张的。
王村长提议后,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应和。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村口不远处的薛大郎坟前。
赵晏却站在原地,双眉微蹙,并不动身。
薛灵栀趁回家拿供品和香烛纸钱等物的间隙,凑到他跟前,悄声问:「怎么了?」
难道是刚才帮她制止九叔公时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旁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张公子之所以走得极缓,是因为他重伤未愈。
此刻两人离得极近,赵晏隐约能听到少女的呼吸。他神色一顿,后退半步,抬手指了指人群,语气古怪:「我也要去?」
他生平祭拜过的人里,从没有过像薛文定这样籍籍无名的乡野之人。他甚至想像不出自己和一群村民前去祭拜的场景。
「啊?」薛灵栀有点懵,她呆了一下,「不是,咱们说好的啊。你想想你什么身份,哪有未来姑爷不祭拜丈人的?而且我爹走的时候你都没来,我这边事情好不容易刚解决,你……」
怕被旁人听到,她声音压得极低,也不敢说的太直白。担心这人真的突然撂挑子不干,薛灵栀又急又气,没留意竟带了几分哭腔。
一时之间,她脑海里乱糟糟的,思绪迭起。
怎么办?他若真不去,就打晕他?然后说他水土不服,突然犯病,强行拉到爹爹坟前?
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吧?
☆☆☆
「我没说不去。」赵晏按一按眉心,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只问一句,她竟啰嗦这么多,还这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跟他欺负他似的。
「哦。」薛灵栀闻言,顿时松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他不反悔就好,她是真不想和人动手。
少女瞬间转嗔为喜,清润的杏眼里漾起了丝丝笑意。
赵晏凤目微闪。
现下他隐瞒了身份,其实真去祭拜一下也未尝不可,就当是感谢他女儿的恩义。然而看这位薛姑娘神情转变如此之快,不知为何,他竟罕见地生出一丝逗弄的心思,故意慢悠悠道:「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再给我做一身新衣裳,不要这个颜色。」
薛灵栀爽快应下:「行,这个容易。」
别说一身了,两身都行。
只要他肯老老实实遵守约定,不太过分的要求她都能满足。
摆供、点烛、写酒、添饭、烧纸、祭拜。
薛灵栀跪在爹爹墓前,认真拜了三拜,暗自祈祷爹爹在九泉之下安心,也希望她可以余生顺遂。
站起身后,稍稍整理一下情绪,薛灵栀视线穿过人群,精准锁定张公子,悄悄使个眼色,示意其上前。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薛大郎的坟墓后,赵晏还是怔了一瞬。
光秃秃的一座新坟,坟头没有杂草,亦没有石碑,只有一块木制的碑,简单写着「先父薛文定之墓」。
真简陋。
连个蒲团都没有。
接收到少女的眼神暗示后,赵晏眸光一闪,视线扫过脚下的尘土,以及少女青裙上的污痕,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他静默一会儿,阖了阖眼,终是将心一横,上前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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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相公是捡的 上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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