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白兔子吗?」荃哥儿问。
方临玉遗憾道:「没有白兔子,有白鸽子,你喜欢吗?」
荃哥儿是不喜欢的,甚至有些怕,却点点头,「如果要上学呢?我该找谁?」
袁碧莹瞧着稀奇坏了,笑得合不拢嘴,「嗳,静表姐,你得着个有出息的,和他说怎么玩,竟还想着读书的事。」
高静雪敛眸轻笑,温热的手掌把着荃哥儿的肩,没有做声。
方沁将脸转向方临玉,「临哥儿,你是翰林,这事交给你办最合适,看是给荃哥儿往家里请个先生,还是觅一处学堂?」
方临玉正吃着烩鸡丝下酒,随口应下,「这好办,荃哥儿年岁小,先往家里请先生吧,咱家不就有现成的人选?曹熹照怎么样?」
夜里,窗沿下虫鸣阵阵。
方临玉由翠桐伺候着沐浴,袁碧莹则在石英花镂金线的屏风这头一下下梳头。
她在妆奁前坐着,眼皮子微阖,镜中倒映屏风后的两人,他二人在袅袅水汽间身子倾来倒去,双手不时追赶着打闹,女孩的笑声娇妩又克制,不时推搡叫他收敛。
翠桐原就是方临玉屋里的,爷们年少也是和她初尝云雨,却没有收做通房,现在也只当是琼院的大丫鬟。
袁碧莹取下红瑛耳坠子,慢条斯理起身,「翠桐,你出去,我有话要问你家二爷。」
「嗳。」翠桐应声从屏风后头潮乎乎出来,袖子高挽起,发髻凌乱步子散碎,一面扣小盘扣一面出去,不忘将门带上。
袁碧莹踱到浴桶边上,方临玉两条胳膊敞着,架在桶沿上,闭目哼曲儿。
她拿手推推他湿滑的肩,「我记得听你说过,当年若非老国公极力阻挠,大爷差点和周家夫人私定终身?」
方临玉暗自蹙眉,抓过巾子在身上擦擦,「醉酒说的话也值你记到今天。」
「那就是假的了?」
「真真假假也都近二十年前的往事,真的也差不多是假的。」
「少跟我绕圈子。」袁碧莹轻哼一声,掣了他的巾子,托在他下颌往后轻带,使他抬起头来瞧着自己,云雾蒸腾好似神仙中人,方其玉一阵情动,勾过她颈儿细细咂抹。
酥手将他推开半寸,「问你,你叫曹煜来给周家小少爷当先生,他能不能应?」
「怎么不能,他这样的人,薪酬都不必给,反过头还要千恩万谢。」
曹煜听说要去给荃哥儿当先生,稍加思忖便答应下来。
每日自翰林院下值,乘方府轿辇前去给周荃教课,方其玉与他谈酬金他不要,赚那几个薄钱,远不如换个人情。
本来不对那孩子抱有期望,只要相安无事即可。
几日相处,曹煜发现周荃是个勤奋的孩子,这品质或许不比卓群的聪慧,但长此坚持,更兼其另寻常人望尘莫及的出身,登科入仕必不会是件难事。
荃哥儿认真刻苦,这日将抄好的一沓纸上交曹煜,「先生,这是你昨儿让我抄的《性理字训》,我已经能背了,先生要听吗?」
曹煜却只将纸张放到了手边,甚至没有检查,「不必,《性理字训》都是些天经地纬的大道理,成德治道善恶性情,抄写一遍就够了。」
荃哥儿点头回到座位,觉得这位先生与先前的几位不同,又觉得他说得不错,自己读过性理字训觉得很有道理,足以说明他为人处世的正直,既然正直,何需再将已经明白的道理一字不差的背诵。
这些话给以前的先生听见,必然要挨一顿手板,想到那火辣辣的痛感,荃哥儿便格外珍惜现在矜平躁释的曹先生。
课后高静雪沏了茶来瞧荃哥儿,顺道喊上了袁碧莹和方沁一起。
听门里静下来,是师生两个窸窣着收拾东西,高静雪提裙推开门,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摆茶。
「曹先生讲了一个时辰该口渴了吧,我沏茶与先生解渴。」
曹煜在桌前道谢:「多谢周夫人。」袁碧莹走上来迳落了座,他又作揖,「也多谢二太太。」
方沁始终站在晨昏晦暗不清的光晕里,见荃哥儿候在高静雪身边,上前朝他招招手,「荃哥儿来我这儿,让先生和你娘说说你的功课,我带你去院里走走。」
曹煜起先不在意,睐眼向声音来源,见是那日琼华院无意撞见的女子,眼底淌过片刻惊诧,眉倏忽一动,掩饰过去,温声询问:「这位是何人?」
袁碧莹小扇掩面轻笑,抢了话去,「这位呀,这位是荃哥儿的姨姥姥,二爷的亲姑姑,人小辈分大,你若不知该怎么叫她,就学我叫她小祖宗吧。」
曹煜闻言自是错愕,他知道方家有个年纪尚轻的长辈,还当有个二三十岁,不想会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失了礼数,赶忙与她见礼。
「见过小祖宗。」
人家敬过茶,是半个方家人,这么叫她没有错处。
况且不叫她小祖宗,难道叫她小姑奶奶?那更招笑了。
方沁点点头,应下这个称呼。
她牵了荃哥儿出去,芽绿的裙抚过门槛,来去匆匆,似抚过耳廓的一片叶,留下当时不会在意,事后却会在出神时凭空想起的轻柔触感。
之后下了学,高静雪和袁碧莹都会搭伴来瞧荃哥儿功课。
这日只去了高静雪,曹煜简短交代几句便告辞踅身出屋,穿廊出了小澜苑,预备打从西角门离开。
他顿住脚步,望见了不远处树荫下的袁碧莹,袁碧莹身边只带了一个丫头,见他从游廊这头出现,抬下巴将那唯一的丫头也给支走。
曹煜短暂思忖,装不知情,重又迈开步伐。
等走近了,两人都无法再装没看见,曹煜作揖称了声「二太太」。
袁碧莹揣着明白装糊涂,捉裙俯身自树下款款而来,「荃哥儿下学了?今天学了什么?」
「读了诗经。」
「诗经?他半大的孩子读得明白吗?」袁碧莹说着引他往树下的大理石台走,「我听二爷说你在簌雨巷住?」
曹煜颔首称是,书生抬眼,自有一番风流,「老宅火烧之后还在请人修葺,暂时在簌雨巷找了处馆舍栖身。」
簌雨巷在秦淮南岸,对过不远便能眺见北岸夫子庙,那周围都是谢馆秦楼、红粉行院,到了夜里月上中天,丝竹之声靡靡袅袅,俱是妓子卖笑追欢的嬉耍声。
那附近馆舍哪可能是正经住处?多是宿娼的窝巢。
袁碧莹眼波蕴藏晦涩的风情,哼了声,「你们这些读书人,都离不开胡笳管乐不成?说得像是附庸风雅。」她扭脸剔他一眼,「我会不知二爷究竟是冲着什么去的?」
女人走在扑朔的树影下,对并不熟悉的男人抱怨自家丈夫,「你告诉我,他这几日夜不归宿可都待在那唱曲的仇红鹭那儿?」
曹煜嗓音沉沉,避重就轻,耐心宽慰,「二爷不是轩轾不分的人,还请太太宽心。」
袁碧莹冷笑,扭身驳斥,脚下被树根绊住,身子一软,被两只胳膊牢牢扶住。
光被树枝分割得细碎,将树下两人生疏的影子笼在一处。
曹煜将人扶稳,欲松手,袁碧莹倒吸口气,「崴了脚,劳你扶我去桌旁坐。」
得要求,曹煜照做,才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窸窣响动,二人不约而同回身,只见有抹亮眼的芽绿在绿得更浓郁的灌木后一闪而过。
曹煜认得那抹芽绿,蹙眉辨认之余不忘松开双手。
袁碧莹没有因为失去扶持便摔倒在地,反而与他瞧着同一片绿,而后轻描淡写拖着步子在石台边坐下,「没事的,她看不明白。」
见曹煜讶然看向自己,她只笑了笑,「刚过去的是小姑姑吧?不用担心,她不明白,更不会误会。」
一个跟侄子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指望她能懂什么?
原来袁碧莹也认出了那抹绿,却只云淡风轻打消曹煜的担忧,叫曹煜觉得无比荒唐。
那大辈的「小祖宗」像个被方家人供养起来的形,被赋予了「孝」的含义,没人有空真将她当个鲜活的姑娘教养,给她的照料看上去多么华而不实。
不过……曹煜皱皱眉,既然她看不懂,又为什么要躲呢?
方沁当然要躲。
她鬼祟的想走西角门溜出府去,不料撞见了曹煜和袁碧莹在园子说话,害怕被二人发现,赶忙开溜。
自从荃哥儿上学,府里无人光顾的西角门便为曹煜重新投入使用,方沁要想溜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得等他离府,确保路径无人出没。
然而她失策了,雪上加霜的是,西角门开放使用,旁边的门房也有了小厮把守。
她有惊无险逃过第一劫,此刻遇到新的难题。
方沁躲在月洞门的拐角朝门房张望,守候多时,见门房小厮终于背对自己,赶忙出走,哪知门栓弄出的动静太大,惹得小厮起身查看,「谁?」
方沁一动不动,脑海掀起惊涛骇浪,好在身后传来淳淳嗓音,「是我,曹煜。」
小厮遂张望,瞧不见门柱后的方沁,只看见曹煜站在门边,「是曹小官人啊,请慢走。」
就这么化险为夷,方沁心惊转脸,身后一张白玉书生面,正好整以暇端详自己。
他的眼睛是年轻却不轻浮的,可他眼尾上扬像只狐狸,这样被他注视,方沁有些被窥私的不适,不自觉攥了攥手中画轴。
曹煜收回眼光,迈过门槛见她不动,微歪过头,示意她出门就趁此时。方沁头脑发热连忙迈步,跟随他一前一后出了小巷。
今日她装扮素净,绿裙蓝褙子,乌发堆做两个垂挂髻,缠香云纱的头带,脸颊透着水粉,是因心惊,也因他的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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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反派夺娇 上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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