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拿来妙笔先生的画与曹煜介绍,而后倒吸气道:「我听连三爷说,他要找的那位姑娘,就是妙笔家的千金,可惜就连我也不知道妙笔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乍听来,这可真是个借尸还魂叫人毛骨悚然的消息,但细看那画作,曹煜眉头轻结。
蔷薇初绽,墨色浓淡有致,枝条繁复缺不杂乱,与小澜苑的景致如出一辙又平分秋色,难说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妙笔究竟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曹煜冷笑,她那日在琼院顶着毒日头执笔作画,又从西角门带着画轴偷偷出府,还要他保守秘密,原来连起来是这么一个故事。
下晌清闲,掌柜使伙计去擦柜台,忽问曹煜:「小官人,你找连三爷何事?他是安远侯府的小公子,若真有急事,还是登门寻他方便。」
曹煜回神却道:「掌柜的误会了,我不找他,只是问问。」
之后三天,曹煜没再去到长乐桥,对方沁只说没能将人等到,不过他在店里留了口信,如果顾梦连去到那里寻她下落,就会知道他们之间是天假良缘,一定回心转意。
方沁听后红了红脸,她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固然着急,可真与顾梦连面对面,也不知该问什么。
她只是觉得遗憾,横竖要与个男人成婚,如果对方是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将心事说给唯一与她分享秘密的人,「煜哥儿,我起先没所谓,现在遗憾不能嫁他。比起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的确是嫁给他更好,你说呢?」
曹煜目光落在别处,淡然道:「您多虑了,他或许是‘更好’,未必会是‘最好’。」
「你说的不假,可‘最好’我也未必够得上。」
「您是齐国公的小姑姑,侄媳是内阁大学士崔成的女儿,能与您谈婚论嫁的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百里挑一的品貌。」
方沁听进去了,小路上僻静,足够她一言不发地沉思一会儿。
暖风吹着,飘过一片乌云来,短暂为曹煜眼下增添一份不耐烦的阴翳,他自觉仁至义尽。
他扯起笑意,「小祖宗,我该告辞了。」
许是觉得曹煜这人知心,方沁上前两步,焦急掣住曹煜衣袖,红着眼圈抬脸问他:「如果我听你这么劝解还是觉得难受,有办法可解吗?」
曹煜让她拽得肩上一沉,耐心告罄,哪知抬眸对上她含着一包泪的眼,没由来皱了下眉,旋即拿出几分虚情假意的温柔,蒙上他冷峭的眼。
周遭无人,他手掌托上她粉软的腮,拭去那点泪花,「您别哭,哭得我心疼,为着一桩八字没撇的婚事,何苦呢?」
方沁掉两滴眼泪也缓过来,自暴自弃,「没缘分就是没缘分,匆匆见过几面而已,我连他叫什么都才弄清楚,有什么好遗憾的。」
曹煜欣慰,「这么想就对了,人都要向前看,遗憾一会儿想开了也就过去了。」
方沁有感而发,「你给荃哥儿当先生,也叫我受益匪浅。煜哥儿,往后下了学没事就在小澜苑多歇一歇,不用急着走,我这儿欢迎你。」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方沁想不到,这世上有人哪怕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也挡不住天生坏种,见不得他人圆满。
缘分不是不经考验的东西,良缘如此,更别说是孽缘。
高静雪自搬来南京,夜里便不曾睡得安稳。
方其玉是她命里的克星,她一早知道,于是早年成全他的前途,独身去往浙江给人做继室,求个一别两宽,此生不复相见。
她与丈夫周伯瑜都不是彼此心上之人,她被爱人所负,他更可怜,与爱人天人永别。
这十几年间,他们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成了彼此无可替代的亲人,甚至在周伯瑜临终之时,她还笑话他,「就要与她再相见了,你却是这副骨瘦形销的模样,早叫你吃不下也多吃点,你就是不听。」
周伯瑜却只噙着点枯朽的笑瞧她,不比树皮滋润的嘴唇翕动着,她凑上去仔细辨别,最后认出来,他是在谢她,还放她去找她心上那个人。
她是怎么说的?她说她心眼儿小,装不下两个人,百年之后她去找他,多的那时见了面再说吧。
至于为何又跑来投奔方家?还不是为着两个孩子有个更好的前途。
况且周家人实在逼得太紧,她不懂经商,只得将周伯瑜手下大部分账目和契约交出去,周伯瑜的一些私产都让她携带来京,眼下杭州那边只怕发现了蹊跷,她为着保住这份遗产,暂时是回不去了。
这日,崔慧卿到小澜苑给方沁请了安,又到偏院来,专程为的就是周芸的婚事。
早前就说在为芸儿相看人家,等了许多天没信,高静雪也不能催促,这会儿得到消息,自是大石落地,「慧卿,你请用茶,我再去拿果品与你吃。」
崔慧卿道谢,却没有落座,而是拢袖在屋中踱步。
高静雪在周家也是掌家的大夫人,这会儿到了方家,反而将日子过得局促,崔慧卿掀开香炉盖子睇一眼,里头的香灰黑扑扑的,好线香哪烧得出这等残次的黑灰。
「慧卿,你尝尝这枣儿,日前街上买的,我还没吃,芸姐儿说甜。」
崔慧卿将铜盖放回去,回身与她微笑,「好,那咱们边吃便说,这几日忙活府里女孩的婚事,我也是许久没有忙得那么累又那么高兴了。」
她拈起一颗青枣,在唇齿间咬开,迸出鲜甜的汁水,「芸姐儿那边,老夫人看好大理寺丞家的次子,大爷却说与其嫁大理寺丞家,倒不如嫁他的契子,人家现今虽是七品——」
话音未落,高静雪看茶的手顿住,笑也僵持住,「不好。」
崔慧卿微微一怔,笑问:「表姐是说?」
高静雪意识自己语气欠妥,轻缓将茶壶放下,「大理寺丞家已很好了,我知道,开阳看得到曹先生的才干,否则也不会认他的干亲。只是以芸儿现今的身份,与曹先生实难匹配。他是庶吉士,又有吏部侍郎做契父,不过多久就能外放入仕,在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至于芸儿……」
她摇头,不再说了。
自己的女儿看在眼里哪有缺点?可偏偏世俗眼中的短处才是要害。
「表姐何必钻这个牛角尖,曹煜是大爷的认的儿子,爹老子给指婚,他能回绝不成?何况芸儿哪点配不上他?周家在浙江也是商贾巨户,现在伯瑜不在了,可等荃哥儿长大成人,周家不还是你们的?」
高静雪摇头,本就颇为苦相的一张婉约脸孔,显得更为凄楚。有的事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一年前,曹煜不过一介草民,谁配不上谁还两说,现如今倒成了周芸高攀。
何况,这婚事是她最后一次有求于方其玉,之后绝不再和他有半分瓜葛,又怎能与他成为亲家?
难道还要与他并肩坐在高堂,那可真成了笑话。
方其玉自然参透这层,当晚听崔慧卿转述,拨了拨忽明忽暗的灯芯,屋子里扑朔着亮堂起来,一如他那颗谨小慎微,忽明忽灭的愧疚之心。
他搁下白天在吏部看不完的文书,蹙了蹙眉,「我看表姐多虑,芸儿未必和她想的一样,熹照更是未必,你还是再劝解劝解她吧。」
崔慧卿绕到官帽椅后边,按按他肩膀,放松他紧绷一天的筋骨,「你就如此看好芸姐儿和曹熹照?」
方其玉阖眼靠上椅背,两指捏了捏眉心,「芸姐儿是我的外甥女,如果能让熹照娶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肩上的手松了开去,听他这么说,这婚事还真便宜了芸姐儿不成?
崔慧卿讶然问:「这是何意?」
方其玉轻吁口气,只笑了笑,他不会和内宅倾诉这些事。
我朝非进士不入翰林,不能说翰林院里人人都是朝廷未来的肱骨,但放眼朝野,万岁爷重用的权臣几乎都出自翰林。
近年万岁频召翰林院学士入内阁参议,二弟指望不上,崔家老太师也已年迈,眼看内阁无人相衬,培植曹煜便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大爷?」
崔慧卿柔声问他,胳膊顺他两肩滑至领口,触摸他结实的两片胸膛。
女人的手像两条纠缠的腕足,将他牢牢箍在柔软的前胸,试图拉着他义无反顾往深处去。
方其玉骤然回神,拍拍崔慧卿置于腹部的手,站起身,迳往床边走去,「我累了,睡吧,明日不还有安远侯府的人要来?他们倒有诚意,还要登门致歉,慧卿,现在府里大小事都看你,你早些休息,不要累坏了自己。」
如此她收回手,静默片刻。
「大爷是真体贴我,那我还有什么说的。」
方其玉听出哀怨,咂舌,「这是干什么?」
「你是我丈夫,却问我这是干什么,先头是谁说要再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凑个好字?」
「近来事务繁多,也体谅体谅我。」
眼看他掀开被衾躺下去,崔慧卿冷冷苦笑,也只好坐到床沿,让丫鬟进来伺候着换上睡鞋,贴着方其玉滚烫又冷酷的后背睡下。
翌日天象古怪,日头明晃晃,却下起阵雨,像某种预示。
顾梦连打马走在太阳雨下,随姚恭人造访方府。递上拜匣,让方府管事领入正堂,见到了方家老夫人,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太太、二太太。
虽说袁碧莹背地里骂他,但明面上还是礼数周到,等落了座都寒暄起来,忽地问他:「连小爷,我瞧着你是不是瘦了?」
何止瘦了,上回见面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小将,今次一见,精气神瘪下去三分,瞧着连身上那件苍松翠柏的绸面圆领袍都撑不起了。
顾梦连扯扯嘴角,笑得牵强,「二太太眼尖,是瘦了,那晚湿衣裳穿得太久,回去便染上风寒,休养了好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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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反派夺娇 上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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