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恭人笑起来,颇为自如,「他呀,野性难驯,野马一样的性子,回去后又被侯爷打了军棍,否则也不会病得这么突然。」
她睨他,挨了打就得说出来,否则方家怎么知道他们诚意?
老夫人听后果真体恤,坐在梳背椅上指挥着,让人煮了热乎乎的三果茶与他喝,三果茶里有一味姜,说大病初愈才是最不能轻视的,逮着机会就要替他驱驱寒气。
喝了茶也寒暄了,姚恭人眺顾梦连,要他说出来意,顾梦连搁下气味辛辣的茶碗,道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和方家姑姑缘分不到,正式与她退婚,心怀歉意云云。
方家人也都早就知道他们目的,凡事已成定数,但谁说不能言语上再为难几句?
老夫人仍旧一派祥和模样,「当年的口头约定不作数也罢了,本来咱们家也是不当真的,都在替沁儿相看其他人家了。」
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姚恭人又只得笑眯眯赔礼。
袁碧莹斜睐姚恭人,心道哪那么容易叫他们把这婚退了,还得再膈应两句才好。
「连小爷说缘分不到,可不见得。说来也巧,那天回来之后我才知道,连小爷后来上的是我家二爷的船,小姑姑她就在船上,虽说隔着女孩子的帷帽,但你们也算早就见过了。」
她哼一声,「可见不是没缘分,要我说,看对了眼是天缘凑合,看不对眼,就是再多千载奇遇也是缘分不到。」
话音才落,有人伸手胡乱拨了一把顾梦连的心弦,叫他骤然定神,周身被莫大的惊骇包裹。
眼看他从梳背椅上弹坐而起,几个女人真真被他吓坏。
袁碧莹直拍胸口,「嗳唷!连小爷,我哪句话说得你不爱听了?」
好在姚恭人清楚当中曲折,喟叹一声,欣慰地笑了出来,连连摇头,「梦连,你这下高兴了?还不快跪下给老夫人磕几个响头认错?」
外间诸多起伏,内宅里静悄悄。
方沁自然知道顾家今日登门,心中好大的遗憾。
问她为何抱憾,她说不上来,只是想起那个意气浩然,恣意飒爽的小官人,心里哪一处便松动,又想到再也不会见他,松动那处仿似吹过一阵凉风,在胸腔空虚地回转徘徊。
「娘子,前头来人通传,老夫人请你和周姑娘去前厅。」丹筝敲开门,带给方沁这个消息。
虽一脑门子不解,但还是简单收拾了一番,穿过几间院子,半道遇上周芸,一起去往待客前厅。
两个女孩子才在门外站住,周芸屈膝欠身给众人见礼,方沁端腰直挺挺颔首,二人辈分一目了然。
方沁捺眉将屋里横扫,眼光最后落在顾梦连的脸上,他早就盯准她,狼眼睛似的直放光,不过不是寒光,而是亮堂堂日暖风和的柔光。
她将脸别过去,耳廓在门外阳光作用下红得通透。
这番眼神交汇,屋里还有谁看不明白,就连周芸都黯下眼神,识趣兀自退到旁侧。
袁碧莹头回见方沁这幅神情,稀奇之余赶忙拿团扇在脸前挡了挡,怕笑得太明显,也不好意思再为难顾梦连了。
老夫人到底沉得住气,一抬下巴,问道:「寐胥,你认认,哪个是你口中那位翰林先生家的姑娘?」
在座显然知晓了全部来龙去脉,将那晚船上的两个女孩都叫来,不过走个过场。
方沁的脸烧得,恨不能遁地逃跑,眼看顾梦连目光灼灼朝她走来,将她又高兴又抱歉地望着。
「没替你接着瞒下去真对不起。」对上眼神,顾梦连笑起来,明眸皓齿落落大方,「只是这也不能全然怪我不是?我到处寻你不见,想不到会在这儿将你找到。」
方沁只觉心上那块松动的地方,在悄然之间瓦解,在众人探究又窃喜的注视下,轻声道:「是我要说抱歉,我撒的谎太荒谬了。」
周遭都是细碎的笑声,她垂下眼,连日来堵在胸口的憋闷霎时烟消云散,顾梦连站到她身侧,突然想起什么,侧脸问她:「你可知道咱们俩是有婚约的?」
众人屏息凝神等方沁一个回音,她实实在在点头,「是有过的。」
底下哄堂,袁碧莹不客气道:「有过的。连小爷你听听,小姑姑说有过,就是现在没了,还不将误会快快解开!」
顾梦连忙又赔上几句不是,偏头认真凝视着方沁,「先头的误会要我解释千百次都可以,如果我早知道方家小姑姑是你,绝不会临阵悔婚。」
方沁将脸垂得更低,她早听明白了,顾梦连之所以悔婚,是因为他有了别的意中人,而那个人,兜兜转转就是她乔装的另一个身份。
姚恭人站起身,几步走到这对小冤家面前,笑问方沁:「方家小娘子,不必留情面,我只问你一句,你可还愿意成全这桩婚事?」
那个黄昏,方沁蓦地扭脸朝身边的顾梦连看去,见他笑得浩然恣意,自己也脚下轻飘飘踩上云团,唇角不知缘由地跟着上翘。
转眼凉下来,崔慧卿使人往各个院里送了厚料子,又请裁缝上门给夫人小姐量体,提前预备几身冬装。
入冬前除了裁衣,周芸的亲事也得加紧。
崔慧卿分别找曹煜和周芸谈过,曹煜听后客客气气的,言语间却透露着不情愿,崔慧卿不好向他发号施令,又将这事推给方其玉去做。
至于周芸,那丫头一听舅舅有意将她许给曹煜,脸「腾」的红了,那模样和方沁见到顾三的样子如出一辙,崔慧卿都不必多问,有什么是她这过来人看不明白的。
方其玉得知曹煜不愿,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找了他到鸿院,问其原因。
曹煜先是言辞恳切谢过契父为他保媒,而后端坐,将隐情娓娓道出,「您知道我是江西人,老家亲戚都在抚州,我在抚州有个妹妹,是表亲家的孩子,我与她很久之前便在双亲见证下定过亲,我身上是有婚约的。」
言讫,他半阖清秀的眼,眼底划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狡猾,「若我入闱小有所成便将她抛弃,实在猪狗不如,绝非君子所为,此事如果引得街谈巷议,来日吏部推选官员,难说不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变成把柄。」
方其玉就是吏部侍郎,清楚吏部选人不是单纯量才录用,当中有诸多势力牵扯,遂眉头不展。
「你与她相识于微,外人看来你一登龙门不离不弃已是可贵,娶了平妻再纳她为妾也未尝不可。」
「契父。」曹煜索性不语,朝方其玉拱手欠身,瘦削的脊背在门外光线的分割下显得异常坚韧。
方其玉将他身影睃视过后收回眼神,「芸儿出孝还有三年,这事不急,你会回心转意的。」
小澜苑里和乐融融,裁缝刚带了小徒弟离开,量了方沁的身长,说她一个夏天又长高半寸,方沁听到自己长了个儿,乐得多裁一身棉袄。
才送走裁缝,有小厮抬了五篮子黄澄澄的柚子来,方沁疑惑,府上何时这么按筐分果了?
小厮嬉笑说那是连三爷派人送来的,侯府的人特意要他转告,这是福建漳州特产的一味蜜柚,连三爷吃了觉得味道妙极,赶紧派人到福建去拉了一车来,全送道国公府了。
方沁瞧见那框子里一颗颗饱满圆润的蜜柚,还没吃心里就够甜的,压抑着嘴角笑意,让岚鸢点了数量给各个院送去,又让丹筝去叫下学的荃哥儿来吃,如果曹煜还没走,那就将他也一并请来。
不多时,荃哥儿便走在前头带着曹煜来了,曹煜第一回进方沁院里,正儿八经唱了喏,给小祖宗请安。
方沁侧坐软榻,香几上摆着只扒开的柚子,是她亲手剥的,手指上还残存着浓郁的柚子汁水,她见二人来了,张开胳膊让荃哥儿挨着自己坐,又拿一块剥好的果肉递到他手上。
「荃哥儿你吃。」
「谢谢小姨姥姥,小姨姥姥剥得真甜。」
「胡说,小小年纪就懂得说好听的哄人开心,哪有剥得甜的。」
方沁俯身笑眯眯刮他小鼻子,留意曹煜还站着,朝矮几对面一点,「煜哥儿,到我对面来坐,矮几上有我剥好的现成的,你也拿了吃,不要客气。」
她瞧着很高兴,语调轻快,周遭空气都因为那只剥开的柚子变得甜蜜。
曹煜在她对过落座,没有像她一样将腿收在塌上。
方沁体贴地掰了半块果实,递将过去。漳州柚子肉有粉粉嫩嫩的色泽,果肉剔透饱满仿佛簇拥在一起的露珠,聚拢在她手中,殷切地盼望他接受。
「多谢您。」他接过去,指端无意触碰到她薄薄的指甲,她柔软皮肤上最坚硬的部分。
「小姨姥姥。」荃哥儿迫切将方沁的注意力带走,孩子有许多话想说,「今早娘给我量了身长,说我今年冬天的衣服可要费些料子了,您猜这是为什么?」
方沁笑盈盈揽着荃哥儿在自己怀里,「这是为什么呀?我猜是因为荃哥儿长个子了。」
「我就快有曹先生那么高。」
「对,荃哥儿就快有一颗桃树那么高。」
她剥的柚子很清爽,没有周荃说得那么甜。曹煜咬碎果肉轻吮甜水,余光瞧见方沁俯下身,在荃哥儿耳边说悄悄话,然后两个人都缩着脖子嘻嘻笑起来。
曹煜狐疑问:「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方沁抿嘴直起身,朝曹煜摇摇头,荃哥儿却不替她保守秘密,好像那本就是件值得分享的事,急促又大声地说道:「小姨姥姥说她也长高了。」
说罢嘴巴当即被方沁捂着,被她咯吱痒痒肉,「我悄悄跟你讲,你还大声说出去。」
哪有姨姥姥会长个的,说出去惹人发笑,方沁自己听了都觉得滑稽。
她和荃哥儿玩闹一阵,荃哥儿坐立难安想解手,丹筝领他出去。
屋里静悄悄,方沁忽然想起崔慧卿近日忙着张罗曹煜和芸姐儿的事,最后竟无疾而终,惹周芸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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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反派夺娇 上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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