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静雪愕然泪目:「好不容易?你竟将我夫君的死说成是好不容易,我一早看清你不是个人,你为了功名负我,现在得了你岳家做靠山,便又想来搅缠我!」
方其玉任她连搡带骂,垂首吻她眼下泪,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是我搅缠你,你不能走,哪儿也不准去。你爱我也好,爱他也罢,他已死了,从今往后也只有我了。」
「放开我!你这浑人!」
高静雪空攥拳头捶打他两扇肩膀,也疼在她自己身上,那水面荡漾着的黑漆漆的轮廓有了眼耳口鼻,分明是方其玉而今的模样,她哭起来,泣不成声。
西宁山上地势高,已近黄昏,霞光万丈,
方沁牵周荃顺凉亭边的石阶下行,小心拨开枝叶。
「曹先生!」
荃哥儿见着曹煜跟见着什么似的,兴奋坏了,拉着方沁往那儿去,方沁穿木屐在石面走得不稳,曹煜弯腰自树杈下过,稳稳搭了她一把,叫她抓着自己胳膊款款走下湿滑的青石阶。
「反而是踩在苔藓上才稳一些。」她还颇有感触,偏头笑看向曹煜,「穿木屐就得走湿软的路。」
她在亭子吹了凉风,手掌过给了他胳膊些许凉意,他觑见她脚下「哒哒」声的来源,「您这是‘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方沁听后笑起来,「我没有那样洒脱的心境,你穿或许才是。」
荃哥儿已经跑在前头,听他拐过老树「哎唷」一声,踩进了烂糟枯叶堆就的泥坑里,一双干净的绸缎面团云纹的小靴顷刻间被污泥抹得面目全非。
「快别乱走,当心踩空。」方沁趿着木屐赶过去,以为穿着带齿的不会陷进泥里,哪知那泥坑不是来假的,才探进去一只脚,她雪白的鸦头袜便没进泥水中去,想拔出来,另只脚一用力,也插进泥里。
荃哥儿先看向朝二人走来的曹煜,而后轻叹,「小姨姥姥……」
可见这‘谢公屐’也并不能真正在泥地如履平地,该淹还得淹。荃哥儿好歹袜子外头套着靴,方沁就没那么好过,泥水没有鞋面阻拦,将雪白的袜尖浸泡了个透。
「好了,你们都别乱动了。」曹煜叹口气,他人高,微微够过身拉着手将方沁掣出来,又抬着周荃两腋将小孩抱出来。
方沁怪不好意思,领着荃哥儿一瘸一拐朝小溪挪,「我以为那个泥潭边上站得住人呢。罢,走,咱们把脚洗洗。」
两个人孩子气的站在溪边,荃哥儿小心翼翼鞠了水擦洗鞋面儿,生怕弄湿一双脚。方沁蹬了鞋,脱了袜,踩在鹅卵石上,站到溪水里去,她忍着不出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宛若温润白玉镌刻出来的一双脚,水流轻扫而过,沿纤巧的脚踝泛起全全涟漪,带走泥水在足尖留下的黑印。
曹煜敛眸拾起她脱在地上鞋袜,在溪水里荡了荡,搓了搓,两手交迭着将白袜拧干,自如道:「您来穿上吧,山里水凉,别冻病了。」
见他膝头点着溪边石头,单膝跪着,方沁不想那么兴师动众,就捉裙赶紧过去,抬脚却湿湿嗒嗒的,还要擦干才能穿。
「您稍等。」曹煜将她抬起的那只脚放在膝头,水渍很快透过苎麻道袍,沁湿了他一小块皮肤,像被月晖照拂,轻盈的温柔。
他摸出一方帕来,方沁微微蹙眉,心想他总有那么一方帕。
上回给她擦鞋也是一方素帕,这次的帕子似乎带着花样,那花样来回蹭过她脚面,她定睛一看,是朵质地粗糙的白玉兰。
显见是哪个手艺生疏的女孩儿绣给他的,方沁再定睛一瞧,那浅米色的帕子材质轻柔绵软,和她近来从周静雪那得来的如出一辙。
方沁心被揪一下,那莫不是出自芸姐儿之手?
她绣来送给曹煜,怎能拿给自己当擦脚巾?
虽不是滋味,但也不好就此当着荃哥儿道破,偏头见荃哥儿在溪边抓小鱼,拿脚轻轻在曹煜膝头一踢,他清松般的身形晃了晃,蓦地举目向她,四目相交,各有所想。
她蹬着他硬邦邦的膝盖骨头,俯身凛眉瞪他一眼,也不是多生气,就是带着点责备。
火从她足下的沁凉水渍烧起来,烧得曹煜喉头滚了滚,烧混脑袋,低头再看那膝上玉洁的足,肉粉的甲像是轻薄的糖壳。
心想,她整个人都该是香蜜做的,不尝永不知那会是个什么味。
曹煜不慌不忙,垂眼捡起鸦头袜,仔细套上,暖玉似的书生面上半点起伏也无,又托着她后跟穿进木屐,瞧着心无杂念,内里头却是恶念滔天。
方沁「咦」了声,「你只洗了袜子前端,后半截是干的。」
「只洗了脏的地方,弄潮了没的再让湿气从脚心进去。」
「这时候又这么细心了。」
曹煜听她小声嘟囔着责备,起身转脸向她,「您说什么?」
方沁不动声色一垂眼一努嘴,眼睛瞟着玩水的荃哥儿,「那帕子是有人送你的吧?你就这么用的?多叫人心寒,洗干净了好好收着,别拿出来使了。」
曹煜眼眸闪过些许兴味,语调不变,「不论谁送的,我的东西给您用就用了,您要是喜欢,送给您也使得。」
方沁叹口气,多惋惜周芸,蹲身折几朵淡紫淡红的小花,扬手洒到溪面上,回首睃他一眼,可不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嚒?
曹煜见她将自己当个给晚辈做媒的姑奶奶,轻笑了声,薄暮煦照,她站在波光粼粼的水边真如同个披着霞光来照临他的小神仙。
火烧残阳或许真有涤荡人心的怪力,曹煜头一回发觉自己并非沉痼不化,只是此前无人与他对症下药。
翌日晨起,跟着老夫人绕山慢行,赏尽枫叶美景,午间在古刹用过素斋众人便打道回府。
素斋每人分到三碗小菜,一碟酱腌的山野小瓜,一瓯炖煮的时令鲜蔬根茎菜,一块清口的麻油豆腐,最后吃上一盏古刹主人亲手煎的红枣陈皮黑茶,方算圆满。
车队款满回府,荃哥儿别了方沁往偏院去,就见屋里收拾窗明几净,颇有回家来的感受,遂蹦跳着四处找娘和姐姐。
只找见三两个丫头婆子在姐姐塌上围坐着叠衣,「如意姐姐,我娘和我姐姐呢?」
如意见是表少爷,下榻来给他倒水喝,「表少爷,大爷带周夫人和表姑娘见大理寺丞家的人去了,去了有小半天,我看是快回来了。少爷你呢?西宁山上好玩嚒?有什么别致的景儿也给我们几个讲讲。」
「好玩,枫叶很红火,小姨姥姥去哪都带着我,好玩得很。」荃哥儿愣了愣,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些事理,「姐姐去见大理寺丞家的人,是定了他家的爷们做我姐夫吗?」
塌上的丫鬟婆子听了具笑成一团,说他真是个小大人了,如意笑着将茶杯送到他嘴边上去,「急匆匆回来快喝一口吧,等你姐姐回来你自己问她,是不是要有姐夫了。」
那边周芸见过了未来的夫郎,大理寺丞家的次子,名叫赵栾,年长她四岁,也是生得仪表堂堂,言谈举止都透着读书人豁达的气度。
冰人说他们两个是极相配的,一个名字里有草,一个名字里有木,草木傍生将来家庭和睦。又说两家都是开明人家,不来盲婚哑嫁的那套,是再投缘不过了。
二人听后脸都透出程度不同的红晕,周芸忽然明白过来,她为何总觉得曹煜高山仰止,高不可攀,因为他在所有场合似乎都从未流露过半点难以为情的姿态,他总是置身事外。
果然,周芸到底待字闺中还是个小女孩,情窦初开一见倾心是一种喜欢,对坐相谈言语投机又是一种喜欢。
这赵栾是不错的,她明白。
可她同时也期待一段如方沁顾梦连那般的风流佳话,心里仍旧觉得一见钟情的曹煜更胜一筹。
待回府,荃哥儿已在塌上晃着两条腿等着,问她未来姐夫好不好,她拿手指戳他脑门,「小孩子少打听这些!」
周芸也脱了鞋到卧榻,给弟弟将衣襟理了理,「山上如何?都带你玩吗?」
荃哥儿点点头,「蓉姐儿,小姨姥姥,我们三个一块儿玩。」顿了顿,「曹先生有时也一块儿。」
周芸眼神黯了黯,「他倒喜欢小孩儿。」
荃哥儿摇摇头,童言童语起来,「曹先生和小姨姥姥要好,他们两个有话说。」
周芸未来得及变脸,就听荃哥儿笑着回忆,「我和小姨姥姥踩进泥坑里,曹先生还拿绢子给她擦脚呢。」
「你说什么?!」周芸脸色一沉,赶忙去捂弟弟的嘴,原地怔愣半晌,终于站起身走到门外张望,而后有惊无险地将门阖上。
「荃哥儿,有的话可不能乱讲,你说曹先生给姨姥姥擦脚,是擦的脱下来的鞋,还是没脱下来的?」
荃哥儿茫然:「不是鞋,是脚,像你夜里帮我洗脚那样。」见姐姐脸色忽然灰突突的,他伸手晃晃她胳膊,「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短短三两句话,犹如洪水猛兽朝周芸咆哮而来,她惊骇得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方沁是什么样的脾气她晓得,那是个吃花饮露长大的神人,七窍俱全,唯独心窍未开。
虽说女子尚未出嫁家里通常不会请去教习嬷嬷开智,但男女大防是世俗常理,方沁外出尚戴着帷帽,怎的和曹煜就有肌肤之亲?
就算是真亲戚,年岁相当也当回避,何况是岁数颠倒的假祖孙!
莫非……这二人?
周芸暗自蹙眉,心里异常不是滋味,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自脑海划过,「荃哥儿,你可看清那条绢子的式样了?」
见了大理寺丞赵家的人,三人共乘一舆回到方府,高静雪先让周芸回屋去,自己还有话和她舅舅说,周芸不疑有他,只当长辈要探讨她的婚姻,颔首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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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反派夺娇 上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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