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方沁开口,方临玉倒先撺掇上了,「小姑姑,你该怎么说?」
这是将她架在小姑奶奶的位份上敬的酒,按理她该将他当荃哥儿蓉姐儿那样对待,可是又下不去嘴,耳畔大家都嬉笑着催促。
她也只得擎起酒杯,学老夫人,轻声道:「多谢你……你也中秋如意,乖……乖孙儿。」
好生荒唐!
一句乖孙儿,惹席上顿时轰然大笑,还有谁不留神碰倒酒盏,叮铃哐啷的,没人留意还站着的曹煜,唯有方沁昂首饮酒时对上了他明亮的眼睛。
有多亮?
像月下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冻得方沁心头一悸。
在席上多喝了半盏甜甜的桂花酿,这会儿方沁先从大圆桌上下来,在偏厅里扇着风醒神,说好过会儿子和鸿院琼院的太太姨娘出去逛花灯,脚底打飘老夫人可不会放人。
高静雪见她脸蛋红彤彤独自离席,让如意去厨房冲醒酒的蜂蜜水送去,周芸说自己也得喝一碗,就跟着一起去了。
适才她一直注意那二人,什么小祖宗乖孙子,将她给恶心坏了,这会儿端去醒酒的小圆子,心里简直在哗啦啦的淌血。
她亲自给方沁端去,瓷碗凝着几滴冰凉的水珠,交到她手上,一低头,发现她今日竟佩戴着那只白玉兰的荷包。
「小姨姥姥,您吃点这个冰镇过的蜂蜜小圆子解酒。」
「芸姐儿,多谢你。」
方沁心怀感激接过去,只是实在太饱,拿小银勺舀了几口汤水来喝,「刚吃多了月饼,这会儿胃里积食,糯米圆子就不吃了,等会儿看灯你也一起来吗?」
周芸将小碗收回去,摆在红木托盘上,点点头,「娘说带我和荃哥儿道街上去走走。」
「怎的不一起走,这下子蓉姐儿和荃哥儿也好搭个伴。」
「中秋节,娘只打算出去走走早点回来,在院里给爹烧几炷香。」
方沁了然,到底是团圆节,高静雪心里想着亡夫,她又是新寡,不好过那盛大的节年。
前头袁碧莹派人来请,方沁扬手触触脸颊,觉着不那么热,眼神也清明许多,岚鸢上来给她披上轻薄防风的蜜合色斗篷和帷帽,让她外出留神,别往人多的地方去。
方沁点头答应,跟上琼院的人就出门去了。
今天外头真的热闹,步入长街行人如织,不比元宵节的花灯精妙,却各有各的可爱,譬如这只兔子灯,简直栩栩如生,就连一双红眼睛都那么有神。
袁碧莹见她喜欢,支使小厮过去买了提来,交到她手上,不忘打趣,「小姑姑今日打扮得好生亮眼,也不知……是要见谁去?」
方沁一听这还了得,赶紧四下检查,生怕有人刚好听见,「你快别说了,先头是怎么答应我的?」
袁碧莹窃笑,「在饭桌上我忍着不讲,这会儿再不讲就要憋得脸都涨紫!嗳,等等将你放在长乐桥,你可别转了向,一定要看到来人是连小爷才跟他走。」
方沁答得又轻又快,「我知道,真当我是三岁?」
原来顾梦连上回登门,拜托了袁碧莹替二人牵线,在中秋这日将方沁送到长乐桥,好随他一道逛逛这彩灯参错的长街。
袁碧莹叮嘱:「你可答应我了,到避人的地方说会儿子话就来找我,别傻乎乎人家说去哪就跟去。」
「当然不了,我既答应你按时按点回来,就一定做到的。」
见袁碧莹掩嘴轻笑,方沁轻搡她一把,挑眼朝方临玉望过去,他和曹煜走在前头,被人群里杂耍玩火戏的艺人吸引。
袁碧莹扬声冲方临玉道了句,「二爷,我和小姑姑到对岸瞧瞧去,等会儿就自己回府了,你们爷们两个也爱去哪去哪,各逛各的吧。」
方临玉扭头应了声,曹煜也看过来。
袁碧莹还在将方沁打趣,二人说亲道热地离开。
其实此时的方沁已有些呼吸短促,她只当是喝了酒吹冷风的缘故,搓搓两臂,暖一暖自己,站在长乐桥上暂时辞别袁碧莹,等待顾梦连穿越鼎沸的人海前来赴约。
艄公撑船打桥下过,沿岸齐头并进两条赤红火龙,舞火龙的汉子气势轩昂,号子喊得震天。
方沁偏头瞧热闹,只觉行动迟缓,鞋里的一双脚也十分肿胀,伸手看看,竟是十根萝卜头,肿得骇人。
周遭的欢腾喧闹之声霎时叫她惊慌,掀开帷帽四下找寻袁碧莹的下落,却早已是泥牛入海,不复踪迹。
呼出的气息愈发短促,方沁像被人掐住了咽喉,两耳嗡鸣眼冒金星难以喘息。
她脚下一软栽倒过去,跌进个结实坚硬的怀里。
「连哥哥……」一心当成是他,抬眼却是曹煜的丹凤狐狸眼,「是你……」
曹煜见她这般模样,柳眉轻攒,有几分错愕,就连帷帽跌落在地也无暇去捡。
她面色惨白,眼周有可疑的浮肿,加之呼吸紧迫,曹煜来不及做多想,胳膊打从她膝窝下过,脚步匆匆抱起便走。
「娘子身体不适,借过,请让开,借过。」
周围人惊愕地望过来,不知真相者只见他当街将一妙龄女子打横抱起,急冲冲下了桥,很快汇入人潮,拐进小巷不见踪影。
有人说那两人是认识的,也有人说是不认识的,一番议论,到底散了开去。
长乐桥距方府有大段的路要走,距泥人巷就近了许多,曹煜带她跑进巷里,正巧隋家的几口人正在院里吃酒赏月,见他跑着回来,怀里抱着个昏沉沉的女子,陆续探头起身想看个究竟。
曹煜提膝蹬开自家院门,跑得微喘,语气仍平稳有条理,「隋家婶子,劳你来我家拿银子请大夫,多的银子你们拿着,再到齐国公府去报个信,就说方小姐在街上昏倒,人在我这儿。」
隋家婶子连忙搁下筷子,「这姑娘是齐国公府的小姐?」
「快!」
「嗳,嗳。」
曹煜将意识迷离的方沁往塌上一放,出屋在灶上坐了壶水,她喘不上来气,脸涨得红一阵白一阵,两手拉拽着衣襟,不多时便掣得衣带散乱,露着一痕雪脯,还有秋香色的薄绸主腰。
回进屋见如此香艳景象,曹煜驻足片刻,偏脸打开衣橱,取出几叠衣服,将她脑袋抬起来垫在下边。
这下子她喘得匀当些了,嘤咛着痒,两手在前胸和胳膊抓挠,抓出一道道红痕。
挪了油灯在她颈边缓缓往下,就见那雪般细腻白皙的肌肤浮起大片红疹,似雪地红梅,有的地方挠得狠了,沁出一线血豆。
好像块缀了青红丝的白米糕,嘤咛自然而然成了她的作料。
「不能抓。」
曹煜不懂医也明白这是内症,抓挠不能缓解,他俯下身去单手控着她两条胳膊,另一手整理好她的衣襟,掣过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听得见我说话吗?知道我是谁?」
方沁身上爬着千百只蚀骨灼心的蚂蚁,燥痒难耐,「曹煜……」
猫挠似的嗓音,曹煜眼底一沉,吐出口气,「你可清楚这是什么毛病?从前犯过吗?」
她重重点头,「……该是栗子……以前也有过。」
外间隋家婶子赶回来,身后跟着个背药箱出诊的大夫。
曹煜松开方沁的胳膊,起身开门,看老者的气度穿着不似游医,那隋家婶子也是个有眼色的,花大钱请了杏林医馆的大夫。
那大夫诊多了贵府千金,见塌上女子衣着华贵,旋即问明身份,得知是齐国公府的小姐,当即转过身去,叫那隋家婶子替他拉起诊帘。
查看过方沁手臂红疹,又询问了症状和发作时间,曹煜不忘告知大夫她曾经因吃栗子发过这病。
大夫一听了然,从药箱取出瓶膏子,递给隋家婶子,「烦您替小姐在红疹处薄涂一层清凉膏,我这就开方子去。」
曹煜替大夫掀帘出屋,却见窗外街上倏地灯火通明,是方府的人将整个巷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府里来的是崔慧卿,蓉姐儿困得早,她没在外边逛太久,先行一步回了方府。刚进门就听外边有个汉子毛毛躁躁地大喊,说方家有个小姐在街上病倒了,现在人在泥人巷的曹家等大夫看诊。
起初她皱眉听着,心说方家小姐不就是她身边的蓉姐儿?
这年头连行骗都这么不经心,等到「泥人巷曹家」几个字跳进耳朵,崔慧卿方意识到事情严重,赶紧将蓉姐儿交给蕫嬷嬷抱去睡觉,出府问了前因后果。
崔慧卿在街坊四邻指引下进了曹家院里,曹煜恰好送大夫出来,迎面见了礼。
「大太太,人在里间,街坊婶子照顾着涂药,已经无碍了。」
崔慧卿无疑有数不清的诘问,但头一个还是得弄清楚,「涂得什么药?大夫是从哪请的?开得什么方?」
大夫知道来人是齐国公府的夫人,平日里召的都是太医,瞧不上他也不甚在意,「小的来自杏林医馆,老师是宫里的徐太医,用的是冰肌霜,也是宫里的老方。小姐误食了发物,皮肤起疹瘙痒,咽喉肿胀呼吸不畅,这会儿已缓解了,夫人若不放心,再请太医来瞧。」
崔慧卿见大夫不卑不亢,也有几分认可,点了下头叫他别走,自己先进屋去瞧瞧方沁。
昏暗的屋里只有卧房点着盏暖黄的孤灯,光线微弱,床边是隋家婶子在给方沁上药。
崔慧卿见她脸颊浮肿,胳膊上布满抓痕,重重蹙起眉头。
心道蹊跷,她从小到大只对栗子起反应,今晚上吃过什么从前没吃过的?怎就如此严重。
方沁将气喘匀后便好受多了,适才外头的谈话也都听见,「我没事的,大夫说得不错,该是吃错东西了,和先前吃栗子的症状一样,但比那回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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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反派夺娇 上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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