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娃好食光 上 第6章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聚兴楼上,亲眼看见程行彧的迎亲队伍。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恐怕程行彧都想不到,促她逃脱成功的最大功臣就是他自己。
  如果没有迎亲队伍,没有泼洒的一地喜糖,没有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那她的出逃绝不会那么容易,毕竟洛羽不是一般守卫。但云岫的目标很明确,只要逃出宁瑶和洛羽的视线范围,她就一定要出城。
  她知道在京城里,自个儿就是那小王八,若在城中躲藏,必定被程行彧瓮中捉鳖,但只要她出了城,便是游鱼如水,各凭本事。
  陆清鸣下令封城时,云岫早已经不在城内,所以,哪怕侍卫们挨家挨户地搜,也搜不到半个人影。
  出了西城门,看着身后巍峨的城墙,相守一年,却终要分离,云岫轻轻可惜道:「程行彧,就此别过。」
  而后,一路西去,再不回头。
  临光别苑里的小厮丫鬟们都被派出去找人,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程行彧身子趔趄,踉踉跄跄地朝云岫住处跑去。
  但人不在,整个房间空荡荡的,他打开衣柜,各色款式的衣裙披风都有,唯独少了一套烟灰色褥裙,那套衣裙颜色低沉,是云岫所有衣物中最普通的一套,但就因为它足够普通,所以程行彧印象深刻。
  他手脚发凉,心中慌得无所适从,喃喃自语着:「对,珍珠,岫岫最爱珍珠,珍珠在不在,珍珠在不在。」
  来到妆奁前,慌乱打开云岫平日里装珠子的匣子,他的身子登时僵住,刹那间动弹不得。
  里面的金镯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些不便携带的金饰,程行彧已然心有所想,却不肯相信,他扒拉翻找着那一屉的珍珠,却始终找不到那颗珠子。
  他第一次送给云岫的那颗粉色珍珠也不见了。
  喉间似有甜腻涌现,程行彧压下那股腥味,握紧青玉竹杖,朝书房而去。
  整日装瞎的程世子,万万想不到,终有一日他也会需要这根盲杖做支撑,撑着他发虚的身子,更撑着他那颗分离破碎的心。
  陆清鸣找到人时,书房门将被程行彧推开,他眼睁睁地看着程行彧走进去,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个锦盒,而后,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抱着盒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晏之!」陆清鸣沉寂的心狂跳不止,朝程行彧飞奔而去。
  他已经当了三十年皇帝,是运筹帷幄,权倾天下的德清帝,但他心中有愧,当了多少年的帝王他便内疚了多少年。
  他的帝王路沾满了程行彧的心血,一本琼华册致云岫与他分离,致他迎娶不爱之人,致他身陷囹圄,致他抑郁寡欢英年早逝,哪怕如今帝王重生,但陆清鸣却也再经不起程行彧的第二次故世。
  既然让他重生在程行彧大婚之日,那他便要与这老天争一争,断那琼华,保晏之安然,更还他美满姻缘。
  程行彧从景明候府出来时就提了一口气,那口气撑着他回到临光别苑,撑着他从卧房到书房,直到他看见锦盒里的那张字条时,他的那口气就泄了,泄得无影无踪且一干二净,他再无力撑持。
  相别无后期。
  什么是相别无后期,为什么要相别无后期,为什么要别,明明可以解释的,明明只要数月我就能脱身的,岫岫,你在哪里?岫岫,不要走,岫岫,我不成亲了,岫岫,你回来……
  「岫岫!」程行彧猛然睁开眼睛,看清守在他身旁的宁姑姑正在抹着眼泪,还有满眼担忧的兄长,他一时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是噩梦吗?
  要坐起身来,却全身无力,只能虚软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胸口的涩痛提醒着他,成亲那日,他把云岫弄丢了。
  他看向宁姑姑,语气薄凉:「姑姑,岫岫回来了吗?」
  宁姑姑哪还有当日梅林劝人时的刚强自傲,她肿着一双核桃眼,不敢回应:「小主子,咱们先把药喝了。」
  方子是宫中太医诊脉后开具的,在程行彧昏迷期间就用了不少药,但就是灌不进去,只能每日请太医针灸,以刺激他早日醒来。
  程行彧急火攻心,气血阴阳逆乱晕倒,若不好好调整,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什么时候了?」
  陆清鸣抿着嘴,轻叹一声后还是告诉他:「三月初十,亥时已过。」
  程行彧一张脸白得像死人,他的双眼虚望着帐顶,声音缥缈虚无:「三日了,还没找到吗?」
  见陆清鸣没答话,他便明白了结果,眼睛涩的难受,一闭下,热烫的泪珠就自眼角滚落。
  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罢了。
  宁姑姑端来药,程行彧却喝不下去,他抬眼直望向陆清鸣,「兄长,是知道了什么吗?」
  所以才会闯到景明候府,即便不要琼华册,也要阻他成亲。
  程行彧自来聪慧睿智,他上辈子能助陆清鸣登高,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纵使他现在还未及弱冠之年,但也不缺缜密的心思与判断。
  陆清鸣依旧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劝说着:「醒了,就把药喝了。」
  「人,我还在找,若你还想与她相聚,就把身子养好了。」
  「相聚」一词似乎触及他的心神,程行彧愣了半晌,最后还是顺从地把药喝了。
  看着人把药喝完,陆清鸣疲惫的精神才松懈些许,既要城内城外搜找云岫,又要在这里守着程行彧醒来,饶是年轻的他身子再好,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有些遭不住。
  只是,宫里还有人等着他应付。
  灌下一盏浓茶,陆清鸣再次对程行彧郑重道:「按时用药,一切内情等我回来同你说道。」
  交代完毕,才风尘仆仆地离去,等行至宫门外,看着高大的城墙,厚重的城门,还有七年才会继位的德清帝眼底一片森然。
  父皇,若儿臣撒手不管,你,还有几月可活?
  「驾~」
  马鞭扬起,陆清鸣的身影穿过宫门,隐入暗夜深处。
  打断景明候府与徐太傅家的婚礼,又私自下令封闭城门,在城内搜查嫌犯。两桩事,影响都不小,饶是陆清鸣再受皇宠,皇上也要给徐太傅和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自陆清鸣进宫三日后仍不曾有消息传出,程行彧便知晓,他的兄长受罚暂时无法出宫。
  虽然躺在床上已修养两日,但程行彧忧思过重,脸色差得很,与昏迷的那三日相比不遑多让。
  宁姑姑每日低泣抹泪,双眼发肿,看着他的小主子如今这副模样,她懊悔、自责,恨不得立马找到云岫把她带回来,下跪道歉要杀要剐都成,只求她回来,别折磨她的小主子了。
  卫明朗听从自家殿下的命令,终日守在程行彧身侧,不准让他出府,按时盯着他吃饭喝药休息,但是看着床上垂泪自弃的程世子,卫明朗心头也不好受。
  原来,男人也会掉那么多眼泪。
  程行彧捧着那日书房找到的锦盒,里面的户籍早已被人取走,只留下一张字条和一叠食谱。
  字条上只有五个字,相别无后期。
  那些食谱都是重口辣菜,也都是程行彧平日爱吃的,每一道都是云岫根据程行彧的口味调整过,辣子鸡、水煮鱼、辣子肥肠、香辣什锦锅、凉拌脆藕、口味鸡等等。
  曾经光听到菜品就馋涎欲滴,如今,呵,没胃口也没兴致。
  他把那张字条和菜谱一并放回原来的锦盒中,问卫明朗:「七殿下还没出宫吗?」
  卫明朗站直身子回他:「殿下还未出宫。」
  「城门开了吗?」
  「开了。」禁了三日,搜了三日,再不开,任他家殿下再得天子喜爱,怕也不好应对。
  「人,有消息吗?」
  程行彧丧了几天,卫明朗就看他看了几天,从五日前的不省人事到今日的萎靡不振,全因一位叫云岫的夫人。
  众人已经连找五天,哪怕是七皇子府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侍卫都出去找了,但确实,至今杳无音信。
  卫明朗只能回他一句:「还在找。」
  话音落,程行彧眼眸一闭一睁,又要挣扎起身,卫明朗头都大了,本以为他家殿下的事儿就够多够杂,没想到这位才是祖宗。
  「程世子,七殿下让您卧床休息。」
  「程世子,您目前的身子情况不能奔波。」
  「程世子,若你再不躺下,就别怪小的不客气了。」
  程行彧熟视无睹,他要出去寻人,再找不到岫岫,她就跑远了。
  忽然眼前一黑,外衫刚套上一半的程行彧身子又倒了下去。
  卫明朗把人扶回床上,歪着脑袋想了想,药喝了,粥也用了,便多躺几个时辰也无碍了,想通后,指尖又在程行彧身上点了几下,盖好被子,才坐回小圆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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