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程氏问她,「宜哥儿可与你说清楚了?何时来下聘?」
「我没见到仲宜哥哥呢。」
苏之瑾扯了谎,那散落一地的铜板,也悄悄地在她心上嵌了个洞,她不在乎他有钱没钱,可父母亲一定在乎,这是他们作为长辈的考量。
她的心太软了,理解他,也同样理解自己的父母。
她可以等,她父母未必同意,所以得用缓兵之计,她贪恋地抱着程氏,「母亲,我想外祖母了,下月允我去离石看看罢?」
程氏挑了挑眉,细窥她一瞬,没拒她,也没应下,只笑笑言,「你有这份心,你的祖父怕是要高兴上天喽。」
帘子一晃一晃,苏之瑾敛睫,望这日末奄奄余光,哪怕仅一寸,也算有盼头,二哥从这桩婚笼中挣逃出来了。
她想,她也快了。
夜深檐影,绿窗朱户,银釭把月照。
「爷,浴水备好了。」
虚无居的大丫鬟溪玉从净房踅出,知晓陆时宴沐浴时不喜旁人伺候,本欲退下,又想起一事,折回。
递上绢白香帕,眉眼低垂,「已按您的吩咐,轻涤后用晒干的龙游梅熏香。」
陆时宴抬手接过,指腹摩挲了下,见婢子还杵在前,反问,「还有事?」
「爷,恕奴多嘴一言,此帕料子虽好,却不是我们府上奶奶姑娘们常用的千罗纱,一眼便能瞧出是外府的。」溪玉小心把眼瞥了眼帕上雪梅,「若是来日少夫人看到此物,怕是不喜。」
她是虚无居里的一等女使,也是老太太三年前特意派遣过来的,自然对陆时宴上心,她听闻了外界风语,更瞧见前几日王家女儿受大夫人邀逛府上园子,心知肚明这是未来少夫人了。
她暗暗用心睇,那姑娘虽穿着富贵,可比起国公府还是落兴的,更嫑说能比过这用鲛绡纱作的帕,定不是王家姑娘的了,也不知是府外哪家千金得了小公爷青眼。
那帕子拿回来时,上头还沾了红艳香脂,还有小半个脚印,不免联想旖旎,这是抹嘴后心猿意马,弃帕在地,又脱了鞋?
点点暗昧总让人雾里看花,浮想联翩。
溪玉有点发酸,又不得话多了几句,「爷,私相授受是要被人说闲话的,您若中意——」
陆时宴一语打断,「你几时管到我头上了?」
语气狠戾,溪玉顿时吓愣,禁了口,背脊又泛起了寒。
她早早就知,他是无情的,可就因这帕子上的温情,让她差点忘了。
同她一道遣至二房、三房院中的女使,早做了几个爷的通房暖床,平日里说甚话也不必顾及,就等爷讨了奶奶们回来,找准时机抬作姨奶奶了,哪像她,面上是一等丫鬟,暗里还做生炉洒扫洗衣的活计,根本近不了小公爷的身。
可她又舍不得去旁处,只因这院中只有她一个女仆,旁的都是男厮,原因她是小公爷奶娘的女儿,就因这份连界,她都觉她和小公爷比谁都亲近。
几番挣扎,溪玉不再多言,唯诺退下。
可陆时宴到底是听进去了几句,他懒散仰躺在浴桶里,面上覆着软帕,水雾云烟,面前又呈那人袅袅婷婷的影,他捡了她的帕,她会不喜么?
那回假山,他折返时,不见她人,唯一帕落在地上,其上还沾着她的少许口脂和点点橘渍。
眼下虽洗净了,但芬芳似还残在其上,他闭上眼,轻嗅,想得是她刚睡醒散乱的云鬓,似是天边粉霞,揉碎了在净室里弥漫,他有些迷情,那口脂在她娇纵的檀口上张合,明明那日咬的是橘瓣,可此时水下却在暗暗发劲。
他直觉被她的唇笼罩了。
陆时宴伏在桶沿上的手往水中探去,不由闷口耑,蓦然又转到她的泪上。
她应当是个爱哭精罢,没有一回见她是没落泪的。他今日下楼时用余光扫到了她,泪盈于睫,雅淡天然,就那么抬首巴巴望他,柔软地像他握不住的水。
水中泛起激荡涟漪,脑中具象的锁骨梅花和帕上寒梅糅合,冷香渐浓。
她就想和他的羁绊到三十五两终止。
他轻呵,做梦,他才不,管她喜不喜,他都要夺来。
明日她要还钱?他才不要随她愿。
杀他恨他也罢,他要她还不清才好。
最好是一辈子都还不清。
转早,纤雨如尘,三更梆声刚过,溪玉便听到主屋传来动静。
她忙掌灯起身,廊下转道就见小公爷已是穿戴齐整往外走,一眼惊艳,难得见他着绯色官袍,戴黑漆展脚长翅帽,掩去平日的杀伐之势,赫然清隽风发少年郎。
溪玉看痴,想问他今朝这打扮作甚,又怕惹他烦,另道,「爷今日起这早,灶还不曾起火,奴去下碗面给爷吃了再走?」
「不了不了。」侍卫石青套好马车,执油伞从另一头过来,喜笑颜开,「小公爷赶着上朝请喜,时间金贵着哩。」
「就你话多。」
训斥不见是真,陆时宴转手兜了个三两银子丢给他,「接着。」
连溪玉也得了赏银,她不免心灰意冷,转眼凝雨,冷清清拍在脸上,看来这院中要迎来真正的女主人了。
婚娶六礼,少不得三五个月,她就不信逮不住时机,开小公爷的情窍。
总归这冷宅不能让她一人难受。
她恶狠狠地想。
春雨如绵,天阴馀寒,人也跟着黏糊不清,苏之瑾这一夜睡不踏实,噩梦频频,待醒转,已近巳时。
她暗道糟糕,取出妆奁里的玳瑁镶金珥珰,一壁吩咐莲杏儿,「把这个拿去典当了,箱笼里还有个二十两的整锭子和一些碎银,凑在一起倒是够了。」
「这等麻烦,姑娘怎不去账房支?」
「丢人。」
苏之瑾轻吐,她家是生意人家,除了每月份例,超过五两的账都得有个由头,拟条子,账房先生还得去母亲那里盖戳,这一通下来,定是要被细细盘问的,少不得一顿责,再者她昨日已对母亲扯谎,倒不如省些口舌。
「可这银锭子,姑娘也是从每月份额里蓄下来的,上月才从倾银铺溶的。」莲杏儿撇嘴,「这么快就得花出去了。」
她同所有忠心的丫鬟一样,凡是让主子破财的,定不是甚好人,柳仲宜虽有一兜花言巧语,可哪有银两来得实在。
「我乐意。」
千金都难买她的心意,苏之瑾在铜镜前绾发,「齐全后,再找个靠谱小厮给国公府送去,莫提苏家,小公爷收到后自会明白。」
她可不想被人在暗里论是非,嘱咐妥当,心神方定。
待换衣洗漱,铜盆银盆咣当响起,她才似被敲醒,轻推朱窗,清零的风吹得她浑身舒畅,似无甚不好,破财消灾。
头脑逐渐清明,她盘算着下晌再同母亲相商外祖家一事,苏之瑾托腮咯咯笑着,这登年纪最爱做天真的痴梦,跑到山高水远的地界,谁也管不着。
却不知天地间本就是囚网,她的线早被人牢牢攥紧了。
「不好……不好了,姑娘!」
苏之瑾见莲杏儿从院外急急跑来,连伞都顾不得撑,她忙跳下椅迎去,「怎慌成这样?」
莲杏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面色惊恐,「那小公爷寻来了!」
「你没看错?」苏之瑾不太肯信,「他一勋爵世家,不至于为这几十两上门讨罢?」
「奴绝没看岔!」
她莲杏儿把荷包递给她,被雨敲打,愈发沉甸,颠得两人都心头一重,「我才刚从西南角门出去,就瞧好几辆精雕宝车停在府门前,为首的正是小公爷,奴虽愚钝,但昨日才窥见神颜面冠,怎能记错?眼下门房正去铺里寻老爷回来呢。」
苏之瑾暂也没工夫纠她话中措词,怕冷气浸身,拿巾子裹着她,「除了他,还有谁来?」
「旁人我也不认得,但皆穿官袍,好不威风,怕不是差役就是钦差老爷!」
真是晦气,苏之瑾在屋中踱步,下唇紧抿,她不就晚还些时刻,就被他讨债上门了。
这般来势汹汹,被邻里街坊晓得,还不知怎么笑话她家。
一时心寒,苏之瑾命张妈妈在屋中生炉,刚烤上火,便见母亲身旁的王婆子来唤,说是有客要见,请去正堂。
这下全身胫骨都发起了冷,连朝食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肚中空乏,哆哆嗦嗦换了套衣,匆匆忙忙转去堂屋。
好在吃堑长智,经昨日事,苏之瑾反过味来,那掌柜定是打量她稚气,才敢辱她斥她,世人皆吃软怕硬,她不该早早露怯。
苏之瑾微抬娥首,逡巡一圈,瞧看满屋之人皆露喜色,连她素来冷肃的父亲都添了笑意,便知事况未有她想得那般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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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爷的休夫妻 上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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