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那上座之人与小公爷有七八分相似,如青山巍峨,不怒自威,心里有了几分笃定,没见过要债是携家带口来的,怕是国公府有生意要她们家做。
「瑾儿,快来见过镇国公爷。」
苏老爹招呼她上前行万福礼,「国公爷,这便是小女,苏之瑾。」
陆敬略略点头,审视打量了一番,容貌姿丽,十分标致,从外貌来相看,与晏哥儿是天造地设一对,怕是北直隶难找其二,又细致询问,「可曾读过书?」
「禀国公爷,读过几本,儿时跟着兄长上了五年学堂,认得薄字二三。」
「掌过账簿不曾?」
苏之瑾本以为只是见客打个照面,不知为何要问的这般谨严,但怕与家中生意有关,不敢掉面,垂眼道,「年节忙时,也同母亲一起理过账的。」
一一作答慎密,陆敬端其仪态举止大方,毫无矫揉矫造之态,当下心中有数。
坐于右下首的礼官见国公爷面露满意之色,便知这是认定了儿媳,捋须赞颂不迭,「苏老爷有福,儿女双全,长子护守蜀境,二公子传承家业,眼下小女又得官家赐婚,与小公爷喜结良缘,真真羡煞旁人。」
赐婚?!
如当头一棒,苏之瑾呆愣愣立在原地,原来今日这些人围剿而来,是要做她这桩生意!
又听礼官辞别要走,「苏老爷好生收着圣旨,我这就给皇上复命去,不耽误你们两家会亲了。」
满屋人闹嚷嚷起身相送,如潮水般往门首涌。
层层叠叠的油伞下,苏之瑾一眼便瞅到那抹红,仿佛她跳动的怒火,片刻也等不得,她一把擎住陆时宴的宽袖,又碍人多口杂,不得不低声,火气却往上窜,「你在搞什么鬼?」
「来讨债。」
陆时宴敛眸,看她素指纤纤,紧扯着他的袖口。
他不动声色落臂,好让她拽得不那么吃力,语气竟是难得的顽劣,「不是你说今日还债?」
怄得苏之瑾直跺脚,她不过是欠他三十两,他就想将她的一辈子买断?
他比那掌柜还会扒皮。
「少绕圈子,赐婚是怎么回事?」
她又把他的袖绕了两圈,柔荑隐在他的袍袖下,玉软花柔,被拉扯的袖正牢牢锁着他的腕,在这乌泱泱的人潮里,细密绵柔的春雨中,给了他一种难得亲昵的宿命感。
陆时宴有一瞬想反手,把她的娇软小手裹在自己的掌中,攥紧,好将亲昵坐实。
可他睇她,终是被她剜骨削肉的眼神给击溃了,把不安分的指骨蜷进袖中,虚握成半圈。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
陆时宴也拿冷面孔展给她瞧,「我有告知过你,你我会成婚,是你非要装聋作哑。」
话是那么的轻飘飘,却砸得苏之瑾头疼欲裂,这竟还怪上了她?
她气得浑身打颤,恨恨甩了他的袖,粉腮鼓鼓。
陆时宴却惊觉,原来女子生气竟似小猫发狠般可爱,逗得他差点破功,他把自己的心思往里藏,面色阗然,「官家赐婚时,你的仲宜哥哥也在场。」
苏之瑾的眼底闪过一丝无措,那腮帮渐渐泄了气,两片红梅般的嘴皮子翕动,却未发出半片音。
每一分神态都生动至极。
陆时宴静静地瞧着,忍不住上手,两指捏弹她的柔软腮瓣,愈发气她,「你猜他作何反应?」
他的指尖泛着春雨的湿意,点点沁寒透进她的肌骨。
苏之瑾刹那想逃,「我不想听!」
她知他定说不出好话。
可他偏偏握她小脸在手,不让她避,另一撑伞的手倾斜靠近,伞内瞬间逼仄,乌髹黑伞挡着外头的波涛汹涌,人流攒动。
唯他和她在天地的一隅之间。
陆时宴缓缓俯身,稍抬她的下颌,迫她与他对视,眸光熠熠,「柳编修说,恭贺。」
他看到她蹙了蹙眉,像被小针扎了下,许是疼的,可他想让她更疼,只有刀刀见血,才能让她忘记那人。
「柳编修还说,阿瑾顽劣,请小公爷婚后多担待。」
陆时宴笑笑,这句话倒是让他不痛快了,多亲密啊,明戳戳的暗示他是夺人所爱了。
可他见她眼底蓄起了泪,像把凿人的软刀子,明明不锋利,却凿得人心软,让他不忍往下说了。
他扬手松了她。
苏之瑾也失了力再追讨,陆时宴到底为何要娶她。
她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无非是于他有好处,于国公府有好处罢了,总不至于是图她这个人。
她不想再问,问来问去,也逃不过她的婚姻,在他眼里不过是桩交易。
这让苏之瑾感到恶心。
待再回正堂,陆敬便和苏父苏母商议下财纳币事宜,程氏睇堂前两人面色古怪,苏之瑾失魂落魄,小公爷神情不虞,气氛窘异。
她觉出不对劲,这两人倒像是吵架了。
她探出点苗头,若是不相识,依着自家小女的性子,绝会尊礼,断然不会在人前讨伐,除非这两人早早认识了。
程氏暗把眼风扫,早间她听到赐婚,以为是弄错了,不应该是王家?可毕竟是与世家结亲,他们已占了大便宜,自然不好提出异议。
可眼下瞧这动静古怪,且那小公爷时不时把余光往阿瑾身上落,程氏这才笃定,赐婚圣旨,真是冲她家来的。
只不过阿瑾执拗,怕是心思还在宜哥儿那小子身上呢,都要做他人妇了,这哪能行?
程氏动动心思,眸光触到陆时宴衣衫,弯唇,「呦,小公爷半边袍湿了,这可了不得,春捂秋冻,可不要伤寒了,看身量同我家骧哥儿差不离……」
她障扇冲苏之瑾笑笑,「阿瑾,你领小公爷去你二哥院里换套新衣,再带他在园子里到处逛逛,甭在这杵着了。」
周围明明有这许多可领路的婆子丫鬟,怎要指唤她去?苏之瑾抬眼,觑到母亲殷切切的笑意,不言而喻,寒毛立竖。
她匆匆转出正堂,在前边疾疾走着,他倒是老实,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因她走得急,被荡起的裙摆在陆时宴的眼底动弹,弧线一跳一跳,是生动的,是鲜活的,是肆意的,像是在这雨天被挑起的春和景明。
待转至苏骧的栖云居,她蓦然停步,搦转纤腰,气汹汹紧盯他,「我是不会同你成婚的。」
她的语气如刀刻,透着决意。
「官家下了圣旨,绝无收回之先例。」
陆时宴从裙摆挪了视线,剪手挑眉,气定神闲,「你想带着苏府几十口去撞南墙,我也不会管你。」
他就是吃准她舍不下这大家子,她恨得牙痒,这和强掳有何区别?
苏之瑾心肺致郁,旋裙辄进左暖阁,屋中丫鬟似是早早得令,倒是一个都未见踪影,好在她二哥平日里是个爱显摆的,一有新物就在她眼前晃,连置备了新衣也要在她耳边咕噜几句,她倒是知道衣服归拢在何处。
她有意让他难堪,从箱笼里挑了件藕粉色窄袖圆领袍递他,「喏,我二哥穿得花俏,惯来穿红戴绿,唯这件倒好些。」
少有男子着粉衫的,他倒是未拒,伸手接过。
俄延,见他还未动,苏之瑾颇有幸灾乐祸,「可是嫌了?我就这眼光,你要反悔这桩婚当来得及,总归官家能看在你们国公府的面上……」
「不是。」
陆时宴截断了她的话,耳尖有点红,直直看她,「你想看着我换?」
这倒是苏之瑾疏忽了,她一心想取笑他,没留意到男女大防,闹得羞脸,忙陡得背过身,踅出罩屏外。
「不过,你方才那话倒有错处……」声色从屋内传出,「官家是天下最大的面,哪还会看他人的面?」
陆时宴换好衣,懒懒欷靠在罩屏旁,「按律法,除非你我有一人失踪两年或暴毙,否则这桩婚悔不了。」
苏之瑾抬眼,正欲辩驳,瞧见他穿粉衫倒是让人眼前一亮,樱花雪,杏花风,丝毫未有艳俗之味,反倒清绝中透着贵气慵懒。
她蓦地想起年少时读过的诗文,「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苏之瑾一时忘了要讲什么,只撇开了眼,往屋外廊庑下走。
早春窥、酥雨池塘。
在旁匆匆走过的婢子仆妇也把眼偷睇,无不惊艳,有胆大豪爽的婆子笑赞,「新姑爷俊俏咧。」
苏之瑾正斥莫要胡言,却被陆时宴截下,「你们家姑娘眼尖,她选的衫。」
倒是没了旁日的凛然冷漠,逗得婆子们喁喁暗笑。
她倒是意外他还会笑,他惯常是冷心冷肺模样,只是这笑,在她眼里,也带着几分讥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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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爷的休夫妻 上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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